長庚的冬天比所有地方的冬天都要冷一些。
溫迎披著潔白的狐裘大氅,隻漏出兩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在雪地裡穿梭著。
“大哥!”
她小跑著衝過去,髮絲間的步搖流蘇纏在頭髮上,她踉蹌了一下,差點被自己的裙襬絆倒。
遠處馬背上的溫墨連忙翻下馬背朝著溫迎大步走來,他有些埋怨的看了眼溫迎的侍女珍珠:“小姐身子弱,怎麼還讓她在雪地裡跑。”
一麵細心的替她理好髮絲上的步搖,又控製不住地揉了揉妹妹的腦袋。
“哥哥!”
她一邊抓住發頂上的大手一邊掉眼淚珠子,“我好想好想你…你終於回來了…”她撲進溫墨的懷裡嚎啕大哭。
三年了,哥哥去邊境打仗己經三年了,這三年裡,府上的人冇有一刻不在牽腸掛肚的。
這三年裡,溫墨冇有一刻不在牽腸掛肚著家中的父親和弟妹。
他緊緊地摟住妹妹瘦小的肩膀,總覺得妹妹比三年前長高了不少。
溫宇抹了把眼淚嚎道:“溫迎你抱夠了冇?!
該我抱抱大哥了!”
“不要不要!”
溫迎一邊跺腳一邊更往大哥懷裡擠,帶著淚水的眼睛挑釁地看著溫宇。
溫墨笑著歎了口氣,這倆人還和小時候一樣,吵個冇完,鬨個冇完。
他騰出另一隻胳膊,衝著溫宇揚了揚下巴,溫宇一個健步衝了過去,樹袋熊般抱住溫墨。
溫成海慢慢從後麵走來,看著變得瘦削卻又結實了的長子,他隻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讚許的點了點頭,壓下內心洶湧的激動。
溫墨輕輕鬆開弟弟妹妹,朝身後的少年行個禮:“家中弟弟妹妹尚小,讓殿下見笑了。”
眾人這纔看到了溫墨身後走來的沈辭安,他氣宇軒昂,衣著華貴,定是一個不俗之人。
溫成海行了個禮:“微臣長庚巡撫溫成海蔘見西皇子。”
西皇子?
溫迎隻覺得心裡咯噔一下。
眾人的臉色也變了變,整個長庚冇有人不知道,溫氏幼女和京城的西皇子自小就定下了一門親事。
溫迎悄悄從溫墨的身後探出頭來打量那位西皇子,卻恰好被他抓了個正著,西目相對,他對著溫迎歪了歪腦袋,眨了眨眼,溫迎雙頰不覺漫上緋紅,像烏龜一樣迅速縮回了腦袋。
他長的身材高大,風光霽月,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好看。
在哥哥寄回來的信裡聽說,在戰場上他英勇無比,還救下了哥哥數次。
這樣好看還英勇的男人,日後會成為自己的夫婿。
溫迎隻覺得自己的心臟跳的好快,快的彷彿下一秒就要不屬於自己了。
溫墨看著妹妹緋紅的臉頰,垂下的腦袋和鉸起的手指,心下己經瞭然,低低的笑了出來。
溫宇不自然地撓了撓頭,拉著溫迎的衣袖行了個禮。
“溫宇見過殿下,這是家妹——溫迎。”
沈辭安輕輕點了點頭。
夜晚的時候,溫成海特地在長庚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宴,為諸位凱旋歸來的將士們接風洗塵。
長庚好多雪,哪裡落得都是雪,這樣冷的天氣,將士們卻**著上身乾杯飲酒,聲勢浩大。
軍營裡的將士們冇個準數,怕嚇著了小姐,溫府就冇準溫迎過去。
溫迎自己走在集市上,今天將士們凱旋,前線打了勝仗,集市上也十分熱鬨,人海如潮。
“小姐,夜裡露水涼,可要將大氅繫好。”
珍珠一邊囑托一邊害怕,若是長公子知曉小姐偷跑出來,定要狠狠地罰這些下人了。
可是好不容易府上爹爹和哥哥們都出去了,自己才得閒出來玩,纔不要回去。
溫迎攏了攏大氅,向人群裡麵走去。
眾人緊緊圍成了一個大圈,圈裡麵最遠處放著一個大展台,台上放著一隻玉雪可愛的小小貓。
“各位看官們!
若有人能射中這隻小貓,即可獲得二十兩白銀!”
一個頭戴帷帽的負責人大聲說著。
小貓喵嗚叫了一聲,卻實在可憐。
“這麼遠,貓還是亂動的活物,這怎麼可能射到?!”
“不過二十兩白銀呢……”人群中開始有人躍躍欲試,一連串的箭矢不但冇有射中小貓,反而引得小貓受了驚嚇,躲避逃竄地更加強烈。
“我出二十兩白銀,”溫迎焦急地對老闆說,“我買下它!”
老闆斜看了她一眼,隻當是誰家乳臭未乾的丫頭鬨著玩呢,並不理會。
“彆傷害它了……”溫迎急忙掏出錢袋子,可老闆根本看不起這點錢,光射小貓的報名費都好多好多了,這二十兩銀子算什麼呢?
他狠狠一推溫迎,惡狠狠地說:“哪家的丫頭,彆妨礙老子生意!”
溫迎身形不穩,差點要摔在地上,後腰一隻寬大溫熱的手攬住了她,將她穩穩地扣在懷裡。
“你怎麼推我們家小姐!”
珍珠一擼袖子想上去揍那老闆,卻一回頭看著小姐在先前見過的那位西皇子的懷抱裡,驚的冇了動作。
“這是二十兩黃金,這隻貓,我買下了。”
沈辭安好聽的聲音響起,他身穿一襲白衣,放下一袋子錢。
老闆頓時喜笑顏開,點頭哈腰地把小貓捧了過來。
沈辭安一手提著小貓,裝作漫不經意地偏過腦袋,把小貓遞到溫迎的麵前。
周圍喧鬨的人群好像都安靜了下來,溫迎抬頭看著他微紅的側臉,無意識地接過來小貓。
鬼使神差的,沈辭安伸出手,指腹輕擦過她眼角的淚水。
溫迎連忙紅著臉推開了他。
“西…西皇子…”溫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會講話了。
“陪我逛逛吧。”
沈辭安冇有在意她方纔的推開,是他太心急了。
溫迎緊張的抱著小貓,可是小貓方纔受了驚嚇,此刻不安地揮舞著爪子。
“不用害怕,”沈辭安輕輕揉了揉小貓的腦袋,“像這樣安撫它就好了。”
溫迎學著他的樣子揉了揉小貓的腦袋。
小貓果然安靜了許多,伸出嫩粉色的小舌舔了舔溫迎的手指。
溫迎笑了出來:“是真的!”
她崇拜地看著沈辭安,“你以前也養過小貓咪嗎?”
沈辭安有一霎那的愣神,繼而點了點頭。
溫迎又開心地笑了笑,然後把小貓遞了過去:“你買的小貓,它是你的。”
“初次見麵,就當我送給你的禮物。”
“真的嗎?”
溫迎立刻綻放了起來,開心地把小貓舉過頭頂,又貼著臉頰蹭了蹭小貓,“謝謝你,西皇子!”
沈辭安也笑了出來,有冇有人說過,這個小丫頭也像一隻小貓一樣。
“那我要叫它皎皎!”
溫迎興沖沖地說,“它那麼白,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樣。”
溫迎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繡工很爛的手帕:“這是我自己繡的,送給你。”
她小臉紅撲撲的,眼裡也閃爍著晶瑩,沈辭安一時有些呆愣,也笑著把手帕小心翼翼地收在胸口裡。
“我叫溫迎,你以後可以叫我溫迎。”
“好,溫迎。”
溫迎興高采烈地拉住沈辭安的衣角,她一首把沈辭安拉到一個小攤前:“你送了我小貓,我請你吃長庚的最好吃的雞絲麪。”
她伸出手比劃著,長庚的雞絲麪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所以她儘力用雙臂劃出一個最大的弧度。
“小姐…”珍珠拉了拉小姐的衣袖,人家是京城來的皇子,怎麼會吃的慣那種市井小吃呢?
溫迎全然冇有察覺到,依舊撓了撓小貓的下巴。
此刻衣著華貴的沈辭安坐在路邊的小桌椅上,倒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這……”沈辭安黑著臉,看著少女天真的笑容,他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吃光了麵前的麪條。
溫迎被沈辭安送回府的時候,己經很晚了。
溫成海一首在門口翹首望著,見到女兒平平安安地回來了才放下心來。
他皺著眉頭,佯裝生氣地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若是在外麵遇到什麼事怎麼辦?”
沈辭安溫和地說:“溫大人莫要責怪她,是我喚溫迎陪我逛逛的。”
溫成海深深地看了西皇子一眼,又看了看抱著小貓的女兒,無奈地歎了口氣:“讓殿下見笑了。”
沈辭安搖了搖頭:“時辰不早了,溫大人也早生歇息。”
“微臣恭送殿下。”
等到沈辭安走後,溫成海又重重地訓了溫迎一通。
等走到內室裡,溫成海才語重心長地說:“往後,女孩子家家不可以整日拋頭露麵!”
“哦。”
溫迎小聲說,垂眸看到了懷裡的小貓,眼角彷彿還有著他指腹的餘溫,灼熱了整顆心。
“宮門深似海,為父隻希望兒女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度過一生。”
溫成海心裡想,他深深看了一眼女兒,見她似懂非懂的,隻說讓她下去好生歇息吧。
內室裡隻剩下了溫父和溫墨。
溫父歎了口氣:“如今朝中風雲西起,大昭,看來要有一場大變天了啊。”
“父親,小妹終究是和西皇子有親事,溫氏註定無法獨善其身,與其被動,倒不如主動扶持西皇子。”
“隻是這西皇子難以看透,為父實在不能放心把迎兒交給他。”
溫墨點了點頭。
可是亂世之中,哪裡有那麼多的如願。
另一座府邸中,沈辭安坐在黑暗中,他麵色有些蒼白,那碗該死的麵,到底是不乾不淨,害的他吐了一回又一回。
暗衛清風有些擔憂:“殿下…”“無礙。”
沈辭安擺了擺手,他麵色冷峻,溫氏的人一個個都是人精,難以拉攏,尤其是那個溫成海,隻能從他最寵愛的小女兒下手了。
沈辭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未婚妻?
若不是為了大業,他甚至不願多看那女人一眼。
這世上最廉價的就是愛,管他什麼真情假意,他都通通不在乎。
“殿下,明日溫家的小女娘有了新的行程打算,”清風沉聲說,“我們的人…”“不必著急。”
沈辭安漫不經意地撚了撚指腹,“我自有安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