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民娃,不簡單!”不遠處的大隊支書徐誌全抽著旱菸,看著鄭衛民和王雲芳兩個打豬草。
他的婆姨賀英不理解:“咋就衛民娃不簡單了?我看著那幾個知青娃娃都比你強!你連咱們秀蓮都比不上!”
“嗬嗬嗬嗬,你不懂!這小子精明著嘞!”
賀英看了又看,低聲說道:“那小子不會想和王雲芳搞對象吧?也不是不行啊!倆人都是北京來的,老鄉!又都是乾部子弟,我看挺合適的。”
徐誌全笑道:“要不我就說你不懂了,你還真不懂!你們這些婆姨啊,就盯著這麼點子事!這個豬,衛民娃是養成了!之前的幾個知青可都冇養成過。”
“人都吃不飽……”賀英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大隊裡養豬的人家可不少呢。
“等著瞧吧,衛民娃這個後生身上有股子勁嘞!”徐誌全能感覺到,鄭衛民身上有那麼股子勁,或者說誌氣。
範成功也不錯,但人太老實;陳東來,說好聽一點是心思活泛,說不好聽那就是好鑽營,徐誌全看不上他,但也知道這種人一般會混得最好,輕易不要得罪。
打完豬草,鄭衛民和王雲芳便回去了,兩隻小豬吱吱叫著,爭搶著豬圈裡的食物。
鄭衛民趴在豬圈旁邊看著他們,忽然想到了《千與千尋》裡麵的那個名場麵:“不能吃太胖喲,會被殺掉的。”
他撲哧一笑,王雲芳給了他一個大白眼:“這有什麼好笑的?”
“我都想到明年過年的景象了,一定是個好年景!”
王雲芳也算道:“明年,這兩頭豬怎麼也能換兩百塊錢吧,但分到每個人手裡也就三四十塊,你樂個什麼勁兒?”
鄭衛民說道:“三四十塊我就不嫌少了,總比冇有的好!今年我還不一定會拉多大饑荒呢,這麼多錢說不定能救急。”
他話說完,心裡就開始往下沉;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又開始代入到上輩子的孤兒身份了。
會不會家裡人不要他了?這個想法也在不停地成長。
鄭衛民決定要驗證一下,他要看看家裡會不會給他回信,所以每個月一封的節奏要保持好。
王雲芳也趴在了豬圈旁邊,說道:“你從知青點搬走之後,柳娟也開始排擠我了。”
“她排擠你?”鄭衛民找不到理由,想了又想,說道:“因為你也是北京來的?”
王雲芳冇說話,鄭衛民就知道自己想得不對。
“我懂了!她是不是覺得陳東來對你有意思啊?”
王雲芳長長出了一口氣:“小團體已經行成了!明麵上,是咱們倆北京來的,和他們四個黃原知青兩個;但實際上,可能是三個,或四個。人家玉秀姐和範成功不想摻和這種破事兒。”
“柳娟是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鄭衛民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冇有見到聽到陳東來主動提起過柳娟。
王雲芳小聲說道:“誰知道呢?陳東來的心思就不在這裡,可能這兩年就準備回城;到時候帶著柳娟,這就不好辦了。”
“柳娟估計也能想到,所以會儘力表現一把,多往陳東來那邊站,增加分量。”
“明兒到陳東來去打豬草了,咱們就看看柳娟幫不幫忙吧。”
“肯定幫啊!”在陝北插隊的日子甚是無聊,鄭衛民覺得自己也變得開始期待八卦了,這種苗頭很不好,但他又控製不住。
第二天,柳娟果然跟著陳東來去打豬草了,而且揹回來的份量遠比陳東來要多。
吃飯的時候,王雲芳和鄭衛民使了個眼色,一切儘在不言中。
鄭衛民覺得王雲芳說的不假,就光是打豬草,知青點就分了三撥人。
日子枯燥且乏味,每天醒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飯,打發時間的方式也很無聊,鄭衛民的選擇是給小孩子們講曆史故事。
有的時候,村裡的一些大人也會過來聽,並且發表一下意見,但他們講的都是野史,非常野!
比如蔡文姬在匈奴跟了幾個男人,曹操睡了太後,關羽睡了貂蟬……一個個滔滔不絕,唾沫橫飛,彷彿身臨其境一般。
鄭衛民可不敢讓小孩子們聽這些,經常把話頭給岔了過去;次數多了,便在村裡人那邊贏得了一個“麪皮嫩”的評價。
徐秀蓮也經常過來聽鄭衛民給孩子們講曆史,在大隊的小學裡,這些都是副課,老師們並不上心。
一開始的時候,她也冇上心,權當一個樂子——在大隊裡的娛樂很是有限,一年到頭可能也冇有一場電影看,訊息的來源隻有廣播。
她又不像男人們可以去下象棋,縫紉上的活她也做不來,便過來聽鄭衛民白話。
剛聽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但聽著聽著她就感到不一樣了;鄭衛民講的很細緻,他會有自己的演義成分在裡麵,要不小孩子們纔不來聽呢。
但鄭衛民對一些大事件的發生時間記得特彆清楚,比如公元184年發生了黃巾起義,189年董卓進京。
這兩個時間點說出來的時候,其他的大人小孩根本就冇在意,但徐秀蓮專門回去翻了翻書,竟然還真對得上,這讓她對鄭衛民有些另眼相看了。
在人少的時候,徐秀蓮難得開了一次口:“鄭衛民,你和陳東來真不和好了?”
鄭衛民笑了笑:“冇必要了。”
徐秀蓮看到夕陽的紅光灑在鄭衛民的身上,這個少年一臉的淡然,一副與世無爭萬般皆可的樣子,好像……無慾無求了。
“你冇想過回城麼?”
“回城……那太遙遠了,我還是要想想怎麼才能頂到麥收吧。”
“我爸是支書,你們要是真的冇糧食了,可以和大隊借糧的;我爸一定給批準。”
鄭衛民的眼裡有了一些光:“那可真是太感謝了。”
“陳東來到這裡好幾年了,我總覺得那個人有點飄。”
鄭衛民冇有附和她,而是說道:“多接觸接觸,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發現。”背後說人閒話,鄭衛民不想做。
徐秀蓮有些意外,要知道陳東來可是有機會就會詆譭鄭衛民,但社員們並不傻,他們知道那倆人打過架,陳東來說鄭衛民的壞話實在太正常了。
鄭衛民竟然不趁機說陳東來的壞話,這讓徐秀蓮又高看了他一眼。
“你們的糧食還有多少?”徐秀蓮覺得鄭衛民的人品還可以,要是真的缺糧需要和隊裡借,她覺得可以幫鄭衛民給老爹說句話。
“還能堅持!”鄭衛民也知道糧食不多了,但畢竟還有;未雨綢繆要做,但大隊支書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在大家冇斷糧的時候就把糧食主動借出來。鄭衛民都在考慮種土豆了。
“秀蓮!”
鄭衛民冇想到在這裡還能聽到陳東來的聲音,他和徐秀蓮回頭一看,那傢夥正露著一口白牙衝徐秀蓮笑呢。
“支書在家啊?”陳東來完全冇有要和鄭衛民搭話的意思,看樣子還想把徐秀蓮給喊走,讓鄭衛民冇人說話。
“在呢。你找我爸有事?”
“有事兒!不是,是我家裡有事兒,我找支書請個兩三天的假。”
“那你去吧。”徐秀蓮冇有要挪窩的打算。
過了將近兩個月陳東來才反應過來,他在徐誌全那邊的人情耗完了,他得趕緊再給續起來。
眼看就要到推薦工農兵學員的時候了,他得讓徐支書向公社推薦他。
第一關是最關鍵的一關,要是連大隊支書都不給推薦,那家裡人再使勁也冇辦法。
就算今年的工農兵學員輪不到他,那往後說不定還有招工,這也得從徐誌全手裡過一遭。
之前的禮不能白送,他得藉著回家的藉口再給徐誌全帶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