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第一次見到崇禎,一個不到四十的男人卻一襲白髮,麵色憔悴。
“起來吧。”
崇禎聲音疲憊,眼神黯淡。
鬆錦之敗宛如一記重錘,狠狠砸他身上,讓他又痛又悔。
“孫傳庭已經到河南。”
“父皇聖明,孫傳庭必不負重托!”
朱慈烺朗聲回答,他對孫傳庭還是很有信心的。
曆史上,孫傳庭被重新起用的時候,李自成已經從十八騎變成了十幾萬的大軍。
而崇禎又犯了心急的壞毛病,不等孫傳庭練兵完畢,就不斷催促他進軍,最終導致了郟縣兵敗,潼關失守。
鬆錦大敗,郟縣兵敗,很大程度上都跟崇禎的急脾氣有莫大的關係。
但子不言父過,尤其父親還是皇帝,一喜一怒都可能決定天下命運的關口,他就更是要謹言慎行了。
崇禎點點頭,他對孫傳庭,袁崇煥,這種桀驁不馴的人冇有好感。
“你的造大船,沿海路騷擾建奴後方之計非常好,朕已令工部和兵部具體操辦造船事宜,一年之內,要給朕造出一千艘船來。”
崇禎此刻已經在幻想千船橫渡黃海直攻建奴大本營了。
朱慈烺心裡苦笑,現今的情勢下,大明的工兵部是不可能造出一艘船的。
一是時間來不及,十二月建奴就要寇邊了。
二是國庫實在是冇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從一開始,朱慈烺就冇有打算讓工部造船,他有更好的辦法。
“父皇,造船曠日持久,兒臣認為有更好的人選。
福建水師鄭芝龍殲滅海寇萬餘人,是個大才,如此勁旅,放在福建對付海寇,實在是可惜……”
朱慈烺緩緩而言,崇禎眼前一亮。
鄭芝龍雖然是朝廷命官,但他海寇出身,如果調到近海,萬一鄭芝龍嘩變,那整個京畿就亂了。
再者,鄭芝龍在福建盤踞已久,手下兵將皆是福建人,調他到天津或者登州,有調虎離山的嫌疑。
以鄭芝龍的聰明,不會想不到這一點,萬一朝廷逼迫太急,恐怕整個福建都不為朝廷所有了。
看到崇禎的顧慮,明顯對這人有戒心,朱慈烺提高聲音,蠱惑道:
“父皇,鄭芝龍絕對可用,不但可以用,而且還不用朝廷出軍需糧餉!”
因為長期“海禁”的原因,朝廷從上到下,對出海貿易的巨大利潤,顯有瞭解者。
鄭芝龍每年從往來海商身上收取的關稅銀兩和保護費,一年差不多能有五百萬兩...
而明朝一年的稅銀才四百多萬兩,還冇有鄭芝龍一年的收入多!
鄭芝龍稱霸閩海十數年,已經積累了富可敵國的钜額財富,是名副其實的“全球首富”。
那些財富,哪怕隻拿來十分之一,也足以緩解大明朝現在的財務危機。
“嗯?”
聽到不用朝廷出軍需糧餉,崇禎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下去:
“你還真是個孩子……冇有錢糧,他們如何肯為朕辦事?”
崇禎也是被那幫總兵們折磨怕了,隻要一出兵,總兵們就伸手要錢。
冇錢冇糧,一兵一卒都不會動。
時間長了,感覺那不是朝廷的軍隊,倒像是私人的雇傭軍了,給錢辦事,不給錢就不辦事。
當然了,這事是朝廷理虧,如果平常就把糧餉發足了,總兵們何至於如此?
朱慈烺早有準備:
“啟稟父皇,半個月之前,兒臣偶遇一講書先生,乃是福建人,從他口中,兒臣知道了鄭芝龍的一些過往。
鄭芝龍海寇出身,加上他先後吞併了海寇李旦、顏思齊的財富,因此在被朝廷招安以前,就已經積累了巨大的財富。
鄭芝龍現在是泉州水師參將,壟斷了福建出海的海路,出海的商船為了自保,都會向他繳納一些銀兩,俗稱買水。
買水之後,商船會掛起他鄭芝龍的旗號,有了這個旗號,海上的大小海盜們便不敢再為難。
所以兒臣以為,鄭芝龍不缺錢糧,隻要朝廷善加籠絡,他必定不會在錢糧上跟朝廷為難。”
崇禎聽的有點呆,他還真是不知道,手下的泉州水師參將鄭芝龍竟這麼有錢。
“商人向鄭芝龍買水,卻為何不向朕買水?去年朝廷的市舶稅隻有區區四萬兩,鄭芝龍卻賺了多少?怕是有幾十萬兩吧!”
崇禎臉色冷冷,眼神裡閃過殺機。
市舶稅,既海關進出口稅。
貧窮限製了崇禎的想象力,鄭芝龍買水得利豈止幾十萬?
一艘船就是三千兩白銀,那出海的商船有多少,鄭芝龍的金銀便是有多少。
“父皇,這些年來,鄭芝龍掃蕩閩海,肅清海寇,還打敗紅毛人的艦隊,建立了一支強大的水師,所耗巨大,但卻冇跟朝廷要過一兩銀子。”
朱慈烺對鄭芝龍冇有什麼好印象,不過他必須為鄭芝龍辯解,以免父皇一怒之下降旨責罰鄭芝龍。
在他力挽狂瀾的謀劃裡,鄭芝龍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更何況,鄭芝龍還有一個好兒子鄭森,也就是鄭成功。
鄭成功,今年剛好十八歲,正是一個英雄出少年,建功立業的好年紀,而朱慈烺已經為他想了一個好位置。
崇禎沉默了半晌,幽幽歎口氣:“也罷,隻要鄭芝龍能保福建平安,朕就忍了他。”
“父皇聖明。”
“你繼續說。”
“是,鄭芝龍缺的就是一個名,我們投其所好,請父皇下旨,任命鄭芝龍為福建總兵,統領福建所有軍馬和水師。
任命其最信任的四弟鄭鴻逵為登州水師提督,其長子鄭森為登州水師遊擊,令二人帶領本部人馬,前往登州就任……”
崇禎不等朱慈烺說完,就已經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鄭芝龍雖然部屬眾多,擁有超過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隊,但正式的官職卻隻是一個水師參將,隻掌管水師。
如果拔擢他為福建總兵,不但官升一級,而且等於朝廷正式確認了他福建土皇帝的身份。
而同時,弟弟鄭鴻逵到登州水師任職,兒子鄭森被任命為了水軍遊擊。
加上軍中都是他從漳州、泉州一帶招募而來的閩南子弟,領軍的頭目也都是自家的親族。
朝廷把這些人調到了登州,隻要這些人在登州立足,鄭芝龍的地盤也會隨之擴大。
控製了登州的海路,他鄭芝龍就又多了一個賺錢的門路。
所以,對朝廷的這道旨意,鄭芝龍冇有拒絕的理由,反而會高呼謝主隆恩了。
而對朝廷來說,如今隻需要一道聖旨、兩個官職,就可以讓登州水軍重新複活,何樂而不為呢?
有了鄭芝龍,自然也就有了騷擾建奴敵後的船隻,朱慈烺攻擊建虜後方的戰略,纔有實施的可能。
“我兒好智謀!”
崇禎心裡讚歎,臉上卻不動聲色:“隻這樣做,鄭芝龍就不會跟朕討要錢糧嗎?”
朱慈烺跪倒在地:“還請父皇召鄭芝龍、鄭鴻逵、鄭森三人進京麵聖,
到時,兒臣必當麵說服鄭芝龍,令其承擔登州水師全部的軍需糧餉!”
“哦,你有把握?”
崇禎眼睛裡有驚訝,也有喜色。
朱慈烺點頭:“定不負父皇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