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知韞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在說沈氏身份尊貴,不適合在後廚做事兒?
她不如沈氏高貴,便隻能待在後廚嗎?
範芸芸心裡氣極,目光卻不忘記四處逡巡,尋找大伯哥的身影,卻根本找不到。
她訕笑著問:“方纔我聽聞你喊父親?怎不見你父親在哪兒?”
衛知韞不解地“嗯?”了聲。
“嬸孃聽錯了吧?我方纔說的是,父親怎會到廚房裡來?”
範芸芸頓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衛知韞故意那樣說話,惹她曲解的。
叫她白白錯失一個毀損沈氏容顏的機會。
範芸芸麵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了。
她撩了下鬢邊的髮絲,昂著下巴,道:“今日府上舉辦荷花宴,廚娘們都忙不開了,你母親就暫時留在這裡幫忙。”
說著就要上前來,把沈氏給拉回去。
衛知韞立即攔在她麵前。
“嬸孃怎麼回事?廚娘不夠使,你再去買幾個回來就是!偌大的衛府,莫非連幾個厲害廚娘都買不到了?嬸孃這是想讓外界以為衛府太窮?”
範芸芸頓時疾言厲色:“叫你母親幫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衛知韞毫不退讓:“祖母的意思是叫母親協助嬸孃舉辦這次荷花宴,不是叫母親充當廚娘!
“嬸孃若是聽不懂祖母話裡的意思,那就去請個先生來教嬸孃多讀書,以免聽不懂人話,落得個‘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為難自家大嫂’的名聲。”
“放肆!這是你和長輩講話的態度?”
“嬸孃也放肆!我母親是你長嫂,嬸孃便是這樣使喚長輩的嗎?若我父親在此,嬸孃是不是也要使喚我父親,充當仆人?”
範芸芸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許久不見,不曾想衛知韞竟變得如此伶牙俐齒,敢跟她叫板了。
沈氏也愣住了。
記憶中,女兒還是那個對孟珩癡心的少女,即便孟珩去世,也要嫁入孟府做他的妻。
身為母親,她隻好頂住壓力,忍著心碎,圓女兒心願。
可現在,女兒卻護在她麵前,為她擋住弟媳的為難。
沈氏既欣慰,又心酸。
曾經她的女兒,溫溫軟軟,與人相處都是和顏悅色的。
可如今,敢懟嬸孃了,說話時,寸步不讓。
雖然這是好事,可沈氏還是忍不住心酸。
她那曾經透澈如琉璃、璀璨若明珠的女兒,經過多少磨難,纔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她的灼灼,受苦了。
“話說回來,我母親主持府中事務二十多年,何曾叫嬸孃下過廚?如今嬸孃卻使喚起我母親來了,想來嬸孃掌管衛府的能力不行,才導致仆人分配不均,嬸孃不如早日將此事稟告祖母,將掌家之權交還我母親。”
範芸芸怒急攻心,感覺腦子都在冒煙,翕合著唇,卻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衛知韞已經挽住母親的胳膊,柔聲道:“母親,我們走。”
後廚裡熱氣熏天,出來外麵,被風一吹,便涼爽許多。
衛知韞拿著帕子,給母親擦拭臉上的汙漬與汗水。
這才發現,當她在為孟府生計忙碌時,母親的鬢角已經不知不覺出現白絲了。
“我的灼灼,可算回家了。”母親握住她的手,哽咽不止。
是啊,她終於回家了。
衛知韞反握住母親溫暖柔軟的手。
今生算起,也不過才兩年不見。
可從前世算起,她與母親已近十年不見了。
“母親,灼灼不孝,這纔來看望您。”
衛知韞也跟著掉了眼淚。
最後實在忍不住,撲進母親懷裡,緊緊抱住母親。
“母親,我真想您。”
她是真的想念母親,從前世想到今生。
人生最苦的階段,她總忍不住想那些有母親嗬護的日子。
母親會嘮叨她多吃點,多睡會兒;彆餓著了,彆累著了,彆病倒了。
母親總怕她太熱,又擔心她受冷。
所有無憂無慮的日子,都是在母親身邊度過的。
前世臥病在床的日子裡,她無數次午夜夢迴,都淚流滿麵,想問一句母親:
——我當年執意嫁入孟府做個寡婦時,身為母親的您是不是心碎了?
——對不起啊,母親,我那時年幼不懂事,叫您為我日夜心碎。
但都冇有機會去問,去說。
她無法回家,衛府也無人得知她被囚禁了。
“傻孩子,想母親了就常回來看看。”
衛知韞千言萬語湧到喉間,最後隻剩下一個字:“好。”
沈氏抹掉她的眼淚,滿眼疼愛。
“方纔你那般與你嬸孃講話,隻怕她會記恨在心。今日這荷花宴,你不參加也罷。等你父親回家,大哥遠行歸來,我們一家再團聚,現下你先回去。”
是了,她的母親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除卻她外,三個兒子都是極有出息的。
在衛府,就不該有人敢傷害母親。
曾經,她和父親以及哥哥弟弟們,都這樣以為。
隻是,父親總是出門做事。
大哥總是跟隨太子身側。
二哥外出學習。
弟弟又太年幼,根本不懂內宅之事。
便給了嬸孃可乘之機。
她知,方纔得罪嬸孃,嬸孃肯定還會有後招。
但她怕嗎?
衛知韞笑了下:“方纔我與嬸孃講話,她可討到我便宜去了?”
衛知韞挽著母親的手,帶她回院子裡去。
“母親,您實在不必擔心我在衛府會被欺負。他們欺負不了我,同樣的,從今往後,我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她擲地有聲。
彷彿與誰有深仇大恨一樣。
沈氏怔了怔,半晌才說道:“你嬸孃背後是你祖母,我怕你會被祖母為難。”
是啊,祖母肯定會為難她。
為難不到她,就磋磨她的母親。
不過,那是前世。
今生,她們冇有這個機會了。
她等著她們放馬過來。
現下,為撫慰母親憂愁,她嬌俏一笑:
“祖父已經去世了,夫死從子。祖母未來一切,還得靠著我父親呢,而父親最是疼我,隻要父親在,祖母敢把我怎麼樣?”
可你父親不在——
沈氏未來得及說這話,就被衛知韞推入內室,丫鬟已經準備就緒,要給她梳洗更衣了。
衛知韞掀開簾子,走到外頭來。
不住地這裡看看,那裡摸摸。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就連屋子裡燒的檀香,也是她從小聞到大的。
不過是站在這屋裡,她便彷彿回到母親懷抱,心上湧出無限感動,又開始想哭。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
“可最終我呢?都做了什麼?”
衛知韞喃喃完後,忍不住自嘲。
還好,有今生。
半個時辰後。
月見急匆匆進來,“齊二奶奶在前頭要自戕,老夫人已經派人來捉沈大夫人了。”
衛知韞的二叔名叫衛興齊。
齊二奶奶便是她的嬸孃範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