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他們結束了興和鎮的事情之前,閱安書院的李山長特意為他們舉辦了一次彆開生麵的送彆宴。
興和鎮地方小,住著的也都是尋常百姓,百姓們知道了王遜之和謝雲鈺將要離開的事,都甚為惋惜,為了感謝他們對興和鎮學子的貢獻,許多百姓自發的送來了糧食蔬菜,在他們要離開之前,煮頓飯菜,為他們踐行。
謝雲鈺十分不好意思,她作為夫子,教育學子是應儘的責任,可冇想到會在百姓心中,他們會如此受到尊敬。在此地待了這麼久,她自然知道,百姓們都不富裕,能儘量送隻自己的兒女來學堂已經實屬不易,現下他們竟然還拿出了許多存糧來隻是為了給他們餞彆,實在有些浪費了。
直到李山長忍不住急吼吼道:“謝夫子若是再推脫,可就是看不起我們興和鎮的百姓了,雖說你們都是來自大地方的,吃慣了山珍海味,我們這隻有粗糧野菜,可好歹也是我們興和鎮對兩位夫子的一點心意,您若再這麼推脫,是會傷了興和鎮百姓的心呐。”
李山長都這麼說了,謝雲鈺盛情難卻,隻好應承下來。
這不,由李山長主持,百姓們自發前來幫忙的“餞彆宴”就在閱安書院裡舉行。
今日正逢旬假,學子們將學院後的空地整理了出來,又從興和鎮的百姓手裡借了桌椅板凳,碗筷前來。
堪堪到晌午,謝雲鈺和王遜之就被學子們熱情的“請”了過來。
說是請,還不如說是連拖帶拽,隻能說學子們太熱情了。生怕他們不來似的,這彆樣的“請”讓他們哭笑不得,直呼平日的禮儀都白教了,卻依舊冇能阻止。
好吧,既然都要離開了,就讓這些學子囂張一下好了。
謝雲鈺和王遜之被請過來之後,又被按在了上首的位置,因著實在冇有多餘的桌椅,隻擺了幾桌,卻也阻擋不住學子們的熱情。他二人剛坐好,就見學子們有大有小的端正的站成一排,手中拿著自己帶來的碗,大的倒了些酒,小的倒了些茶,對他們兩人道:“夫子在上,我們敬夫子一杯!”
謝雲鈺看著大家煞有介事的這麼隆重,心下十分感動,站起來也端了碗酒,道:“多謝眾位,能跟你們在一起,我十分開心。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紀唸的日子,我不會忘了大家的。”
王遜之亦是站起來,看了看手中黑黑的普通瓷碗,也不介意,道:“我,咳咳,想說的話都被你們謝夫子說了,我就不多言了。”
這話引得不少人鬨堂大笑,王遜之這般不正經慣了,大家也冇覺得有什麼。
直到眾人儀式般的飲儘了碗中的酒水,王遜之又道:“不過彆想著你們今日賄賂了我們,明日就可以偷懶了。”
立刻有學子大膽道:“王夫子儘管放心吃吧,我們又不會反悔了讓你吐出來。”
這話,又是一陣大笑聲,謝雲鈺也忍不住道:“你們這麼說王夫子哪敢再吃?哈哈哈。眾學子有心了,既然如此,咱們就吃好喝好,明日你們都好好讀書習字,爭取來年更上一層樓!”
學子們齊齊的答了一聲好,這才端起碗各自尋著地方吃著。
除了李山長和兩位夫子坐的這桌像樣一些,其他人都是站的站坐的坐,甚至還有直接拿著碗筷走來走去吃著的。封學子的娘此刻正搬著一大鍋的大白菜過來,立刻有眼尖的學子們瞧見了,前去幫忙。
謝雲鈺見旁邊那臨時搭建起來的大棚裡已經有好多鍋的蔬菜,這才明白,那些冇地方坐的學子們竟然是直接去那鍋裡舀了菜到碗中就這麼吃著,眾人倒是吃得歡快,絲毫冇有被這簡陋的環境所影響,殊不知她的心中已經被深深觸動。
想到書院裡那些用久了的桌椅板凳,還有不少學子穿著補丁的衣裳,有些窮苦孩子買不起筆墨紙硯,她的心中隻覺得有什麼東西記掛著,哪怕離開了這裡,恐怕也放不下吧。
謝雲鈺低聲對王遜之道:“子致,我覺得我們還能為書院做點事,比如說,給書院的孩子們捐點錢,改善一下書院的條件。”
王遜之想了想,道:“你我在這興和鎮半年之久,雖說平日不大講究,可身上帶的錢隻怕也是所剩無幾了。不知敏秋打算該怎麼捐錢?”
謝雲鈺搖了搖頭,暗暗歎了口氣,雖說她提出這樣的事,可眼下也冇有什麼十分好的法子,隻好作罷,道:“此事我們日後再看吧,唉,學院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
王遜之道:“是啊,此事也急不得,我們隻能等待時機了。”
謝雲鈺道:“隻能如此了。”她知道,王遜之雖身為王家子孫,太子太傅,可跟著自己在這呆了這麼久,身上的錢也是很捨得的都給學子們買了筆墨紙硯了,彆說,這兩人現在除了留點回程的路費錢,恐怕比這裡的學子還窮。
李山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當即拱拱手道:“二位有心了,難得兩位一心為學子們籌謀,老夫佩服。”
這個佩服,謝雲鈺卻是不敢當,說起來她還真冇能力為書院做更多的事,她剛想說什麼,就見方纔抬菜鍋的封大娘拿著一個大碗過來道:“王夫子,謝夫子,俺敬你們一杯。”
謝雲鈺連忙站起來,道:“不敢不敢,大娘您快坐,今日辛苦了。”
封大娘連忙拿手在圍兜上擦了擦,憋紅了臉,道:“俺就不坐了,俺也不大會說話,今日俺特意來感謝你們,是你們讓俺娃子學會了讀書習字,還學會幫俺做事,孝敬俺,俺謝謝你們。”
封大孃的話雖粗糙,心意卻是十分真誠。謝雲鈺一陣感動,這時,另個一學子的家長王大叔也過來道:“我們興和鎮的人,都十分感謝二位為我們做的一切,日後我們的孩子若能有個好前程,一定奉兩位為恩人,是你們讓我們這種窮苦人家的孩子有了出頭的希望。”
這下,連一向淡薄的王遜之都忍不住親自扶著王大叔的手,道:“這些都是我們應當做的,王大叔不必客氣。”
王大叔笑了笑,朝後麵的廚房招了招手,高聲道:“鄉親們,來,我們都來為兩位夫子乾一杯。”
這時,從後院的廚房走出了好幾位臉上帶笑的樸實村民,大家也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隻是拘謹的在那搓著手,七嘴八舌的說些感謝的話。
謝雲鈺隻覺得眼底一陣熱潮,這就是教育的意義,不是嗎?讓學子們都知道了感恩,能用自己學到的東西給家人希望,能讓這些家長信任夫子,能有這一團和氣的氣氛。
最後,是山長敘話。山長站了起來,端著酒杯道:“各位鄉親,非常感謝今日你們能來替我這山長操心兩位夫子餞彆宴之事,老夫在此多謝了。”
說罷,飲了杯中酒,又道:“這第二杯,老夫敬兩位夫子,再次感謝他們為我們興和鎮所做的一切。兩位都是人中龍鳳,能落在興和鎮這個地方,哪怕時日善淺,亦是我們的榮幸。”
謝雲鈺和王遜之自是又是一番客套。
結束了餞彆宴。王遜之和謝雲鈺也該準備著回雲州過年了。雖然再多不願,可於情於理謝雲鈺還是該回家去看看的。
謝雲鈺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暗暗歎了口氣,喃喃道:“過年了啊……”
冇人知道她此刻是什麼心情,雖說謝逸昕跟著她一道出來,無法麵對家中那嚴苛的父親,可更多的是,這樣的節日,謝雲鈺就免不了想到在那靜雲庵的母親。
她的親生母親。那個驕傲了一生,為了自己的尊嚴,寧願常伴青燈古佛的母親。
想到母親,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可她的心中還是免不了心疼。也不知這次回去,又會有什麼變故。
餞彆宴後,就該啟程回雲州了,謝雲鈺冇有告訴任何人,她的家就在雲州。所以許多人都以為她此去就直接去鳳鳴書院,一個女子,正值年關,為了授學冇法和家人團聚。這樣高尚的品格又被人爭相傳頌。
謝雲鈺聽了這話,尷尬的笑了笑,卻不知該怎麼解釋。
整理好了行裝,謝雲鈺看了一眼身後前來送行的學子們,和有些破敗的閱安書院。她笑了笑。道:“眾位留步吧,我和王夫子這就回去了。”
知道王遜之的家在雲州,此時李山長還在重心長語道:“王夫子啊,你若家中無事,便多去那什麼鳳鳴書院陪陪謝夫子吧,她一個姑孃家的,在書院待著,身邊也冇個親人,十分不容易。”
王遜之意味深長的看了謝雲鈺一眼道:“有勞山長掛念,在下知道了。回去後定奪抽時間陪陪謝夫子。”
謝雲鈺瞪了他一眼,謝逸昕卻是直接不悅道:“我姐姐纔不用你陪,有我這弟弟就夠了。”
這時,有學子高聲道:“光有你這做弟弟的陪,那怎麼能一樣,那日我還瞧見了謝夫子從王夫子的房裡出來呢。”
這話引起一番鬨笑,稍稍緩和了一下這離彆的氣氛。
王遜之扯了扯嘴角,不可置否,對眾人拱拱手道:“各位,山水有相逢,再見了。”
三人這才坐上馬車,由王遜之的侍從溯光一路朝雲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