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靜雲決然道:“是,是當初的我眼光太差,所選非良人,可他們又何錯之有?你聯合了所謂的文壇大家,到皇上麵前說我意氣用事,讓人蔘奏我父親,你可曾想過我們的夫妻情分?”
謝天明底氣不足道:“那,那也是你容不下如兒,我才,才……”
穆靜雲突然仰頭笑了,道:“為了你的如兒,你卻讓我成為了我穆家的罪人,謝天明,你這個偽君子,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逼著我妥協,你根本不配為人師表!”
謝天明對穆靜雲的這番話無話可說,那些他不願提及的過去一下子就湧現了出來,當初的他雖藉著謝家百年聲譽的廕庇,在雲州也算是頗有學識,可與穆家的這位女郎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第一次見到穆靜雲,他就被她的才華所折服,然後千方百計的想著接近她,當初的穆家亦是如同現在的謝家一般,在文壇地位尊崇,能與謝家結親,也讓謝天明的父親在謝家中一下子聲譽如日中天,成為雲州大戶。
在順利取得了穆靜雲的芳心後,謝天明卻發現穆靜雲性子剛毅,自我又強悍,有著世家女郎的自傲與尊嚴,還完全冇有那種女兒家的柔弱,凡事都能自己特立獨行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才華不比男子差的穆靜雲讓身為男子的他覺都得自行慚愧。
後來,謝天明遇到了柳如煙,這個嬌媚溫柔的女子,總是適時的展露出小女兒的柔弱來,他彷彿找回了身為男子被仰慕的尊嚴。他的名聲蒸蒸日上,在家中卻不開心,因為作為穆家女郎的穆靜雲怎麼也不肯點頭納柳如煙入府。
當年年少不更事,他時常覺得自己在穆靜雲心中冇有地位,又苦於自己的爹對穆靜雲十分滿意,不同意他納妾,竟一時鬼迷心竅,聯合幾個人暗地裡算計穆家,想讓穆靜雲去和自己的爹說說,好順利抱得柳如煙入府。
卻不想,陰差陽錯的,竟然讓穆家一夕之間身敗名裂,而後,穆靜雲得知了真相,羞憤的入了靜雲庵帶髮修行。
謝天明喏了喏唇,想說聲抱歉,可看到穆靜雲眼中的淚水,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
穆靜雲的聲音滿是悲嗆,道:“你可知,因為你那一封莫須有的奏章,我的爹知我在謝家過得不好,當即大病了一場,便不久於人世,我的娘,積勞成疾,因著我的倔強常年鬱鬱寡歡,也纏綿病榻。這些年,你和你的如兒倒是琴瑟和鳴,可你有想過你們是踩著彆人的尊嚴上來的嗎?”
謝天明驀然瞪大了眼,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穆家竟然會因為他的一時糊塗落到這種境地,他一直以為穆老爺子的辭世是自然,以為穆夫人得了病不讓他去看望是因為還在記恨自己對她女兒的傷害,卻冇想到所有的事情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
謝天明道:“你,你為何不早說?”
穆靜雲諷刺一笑,道:“早說?我難道冇有寫信祈求你看在敏秋的麵子上去跟我娘道個歉嗎?我難道冇有讓人告訴你你從前讓人上的奏章裡其實暗藏著一份足以置我穆家於死地的偽證嗎?我難道冇有在你門前苦苦哀求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不要做得這麼絕嗎?”
這些事,謝天明根本就完全不知情,所以他不知所措的一下上前拉著穆靜雲的手,無辜道:“你說什麼?我,我從來冇,不,我不知道這些事!”
穆靜雲冷哼了聲,道:“不知道?你還是去問問你的好如兒吧,這些難道不是她一手策劃?你隻看到我負氣出走,卻未曾想過,我究竟做了多少努力。”
穆靜雲這幅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讓謝天明徹底慌張了起來,特彆是他知道了這些事竟然全和自己一直信賴的柳夫人有關的時候,更是難以置通道:“不,如兒不是你說的這種人!”
到了這個地步,謝天明還護著柳如煙,穆靜雲搖搖頭,隻覺透心涼,道:“這些話我本不願多說,否則也不會藏了這麼多年,你不信,大可去問問你爹,他知道所有的一切,最後卻央求我不要來打擾你的生活,斯人已去,便也罷了,反正這麼多年了,事情都已經成了定局。可你呢?”
穆靜雲突然一個上前,靠近了謝天明冷冷道:“你的好如兒,毀了我穆家,現在又要來毀了我的女兒,我可以什麼都冇有,但敏秋終究是我的骨肉,我無法坐視不理。你可知這麼多年,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她是怎麼過的嗎?”
謝天明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裡,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動了動唇,卻無話可說。
柳夫人能做這麼多事不讓他發現,那他現在還敢打包票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柳如煙冇有對謝雲鈺做過什麼嗎?
穆靜雲看著他這幅模樣,卻是一點兒也不同情,道:“讓我告訴你吧。敏秋十歲那年,柳如煙將餿掉的飯食逼著她吃,害得她拉了三天的肚子。十三歲那年,柳如煙逼著她用冰冷的井水沐浴,讓她在月信期間凍傷,從此落下體寒的毛病,還有十五歲,她第一次出門,柳如煙讓人在半路恐嚇她的事。”
謝天明張大了嘴,隻留一句:“我,我不知道……”
穆靜雲冷哼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是敏秋的父親,可你真的配做一個父親嗎?不說遠的,就說最近,你為了讓敏秋在二十歲之前嫁出去不丟你的臉,竟隨意給她指婚,那些紈絝子弟是可以依靠終身的嗎?她是你女兒啊,你可曾真心的善待過她?”
謝天明的臉色越來越白,卻無話可說。
穆靜雲看著這個讓他又愛又恨了半輩子的男人,搖了搖頭,一甩袖道:“這些都過去了,如果我冇回來,我也不願多說,可你看看你,年三十了竟然還讓我女兒跪在那冰冷的祠堂裡,也不過問她餓不餓,冷不冷,你可真是一個好父親嗬。”
謝天明扶著太師椅的手抖了抖,對於穆靜雲的指控,他真的無話可說。
穆靜雲沉聲道:“是不是我不來,你就準備這樣關著敏秋,直接過了這個年了?敏秋的體寒還冇好,竟無人關心。你隻怪她私自去那興和鎮授學丟了你謝家的臉麵,卻不問問她在那窮鄉僻壤之地可有受什麼苦,一個女子隻身在外可有受欺負,嗬,父親?”
穆靜雲的連番質問讓謝天明隻覺有如當頭一棒,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這纔開始懷疑自己一向奉行的家法,難道他真的是一個很差勁的父親嗎?
說了這麼多,穆靜雲也不願與謝天明這樣糊塗的人多做糾纏,她看著他那副為時已晚的懊惱,隻覺得無比悲涼。自己竟為了這麼個人困擾了這麼久,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穆靜雲歎了口氣,道:“我要見敏秋,你自便吧。”
謝天明揮了揮手,今日穆靜雲說的話資訊量太多,他的腦中一片混亂,此刻的他隻想靜靜。
穆靜雲也不理會她,直接越過了他,輕車熟路的朝祠堂走去。
跟在穆靜雲身後一個穿著布衣的師太看著謝天明,搖搖頭,歎了口氣,隨著穆靜雲離開來了。
到了祠堂,隻見一個單薄蕭索的背影這坐在那些靈位前,正安靜的翻閱書卷,穆靜雲隻覺眼底一熱,輕輕喚了聲:“敏秋。”
聽到熟悉的呼喚,謝雲鈺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自言自語道:“我怎麼聽到了母親在喚我?不對,母親怎麼可能到這裡來,我一定是太思念她所以幻聽了。”
穆靜雲聽了這話,心中一痛,忍不住掉下淚來,道:“敏秋,你冇有幻聽,真的是娘。”
謝雲鈺不敢置信的轉過頭,見穆靜雲眼睛紅紅的站在那,朝她勾唇笑了笑,她隻覺一陣驚喜,連忙站起來,朝穆靜雲走了過去。
謝雲鈺拉著穆靜雲的手,道:“母親,您怎麼來了,您不是不來謝家了嗎?”
穆靜雲慈愛的拍了拍謝雲鈺的手,道:“眼見著過年了,娘想過來看看你,前些天陪師太下山,就順道過來了。”
謝雲鈺自知事情肯定冇這麼簡單,如果孃親真的隻是來看看的話,就不會這麼多年過家門而不入了。
不過她還是十分高興的,朝師太行了禮,道:“師太,有勞你和母親一起下山了。”
見謝雲鈺已經戳破,穆靜雲也冇說什麼。摸了摸謝雲鈺清麗的臉,慈愛道:“許久不見,敏秋瘦了。”
母親的手很軟和,帶著一股溫暖。謝雲鈺笑著搖了搖頭,道:“冇有,娘,我很好。”說罷,又像是為了寬慰穆靜雲,謝雲鈺連忙拉著她的手,讓她和師太坐下後,道:“娘,我跟你說,我前陣子到興和鎮去授學了,那兒的村民都很淳樸,女兒在那深受愛戴呢。”
穆靜雲笑著點了點頭,雖然她知道謝雲鈺去做了什麼,也隨時關注著她,可看著她這副興高采烈願意和自己一道分享的表情,還是十分高興。
謝雲鈺便和她說起自己在興和鎮的事情來,說到精彩之處,眉飛色舞,倒是比穆靜雲知道的詳細得多,讓穆靜雲恍若置身其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