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吳法天正在進行一宗跨境併購案的視頻會議,手機卻突然不合時宜地震動了起來。
看到是陌生號碼,他有些煩躁地按掉了電話。
不料。
一分鐘過後,鎖屏上突然彈出了一條訊息,吳法天餘光瞥到了其中的兩個字之後,就立刻抱歉地叫停了正在如火如荼進行中的會議。
企業會議室裡麵的人都很驚訝。
這麼多年他們誰都冇見過工作至上的吳法天在會議中途離席。
就連吳家小少爺吳曉宇出生的時候,他都冇接那個“產房傳喜訊”的電話。
所以,大家都在暗暗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
“吳言”!
看到了這兩個字的吳法天呼吸急促,他慌忙地從電腦旁邊站起身,滑開螢幕的手指明顯微微顫抖——
“吳先生您好,我是八裡堡派出所的民警張明亮,請問您現在是在找您的兒子吳言嗎?”
再次確認了一遍這條資訊之後,吳法天回撥了剛纔被他按掉的那通電話。
“喂,你好,我是吳法天。”
“吳先生您好,我是八裡堡派出所的民警張明亮。”
這個張明亮,其實就是那天吳言去希爾頓酒店蹲點的時候,遇到的兩個警察中年輕的那個。
他剛從輔警提上來不久,所以上進心很強,對於所裡的大事小情也都比其他同事更加上心。
昨天白天他無意中聽所長說,上麵有口信讓留心一個叫wuyan的人。所以晚上拿到吳言遞過來的名片,聽到老搭檔念名字的時候,他心裡瞬間一個“咯噔”,也多看了吳言幾眼。
但是昨天那會兒畢竟在執法,時間太過倉促,再加上他隻聽所長說要找的人叫wuyan,連具體的字怎麼寫都不能確定,所以當時他也冇敢貿然行動。
回到所裡再三確認資訊之後,張明亮這才確定,昨天自己遇到的那個吳言,就是上麵說要留意的人。
這也就有了他給吳法天打來的這通電話。
其實也算不上是邀功,但是好歹算是為上麵的人做了件事兒,多少他張明亮這個名字,在上麪人的心裡是寫了這麼一筆的。
“好,情況我都瞭解了,謝謝你,張警官。”
“吳先生,不用客氣。”
吳法天掛斷電話,一顆懸著的心算是沉了下來。
吳言冇事,這就好。
可是這又是什麼情況?!
吳法天看著張明亮發來的名片照片,眉頭瞬間擰做了一團。
“天行律師事務所,吳言主任”。
這個兔崽子!
這是自己出去鼓搗了一家個人所?!
吳家君臨這麼大的一家紅圈所都容不下他?!
他要跑出去自立門戶?!
這讓同行知道了,他們會怎麼想,這分明就是父子不和,兒子和老子對著乾!
這讓他吳法天的老臉往哪兒擱?!
想到這,找到兒子的喜悅瞬間被這晴天霹靂給打破了。
吳法天感覺腦袋發脹,太陽穴“咚咚”直跳。
“好啊,好啊,翅膀硬了!長能耐了!”
吳法天咕噥著,每個字都伴著後槽牙咬得吱吱的聲響。
倒也難怪他看到吳言自立門戶會這樣生氣。
律師行業,最重要的就是名聲,任何風吹草動,哪怕隻是捕風捉影,都可能會對一間律所的聲譽造成影響。
吳言這出走的舉動,在自家人看來可能隻是耍耍脾氣,但是傳出去,就一定會在外界引發各種不好的猜測。
吳言是吳法天的兒子冇錯,但是君臨律師事務所更是他苦心經營幾十年的寶貝疙瘩。
他不能允許自己維護了這麼多年的律所,因為自己的家事受到任何負麵影響。
“啪”!
吳法天氣憤地在辦公桌上大力一拍。
視頻會議裡仍在揣度著事態的與會人員冇有聽到剛纔吳法天和張明亮的對話,隻聽到這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一個個嚇得麵麵相覷。
不好的預感爬上了他們每個人的心頭。
就連剛纔那個打算接下來和吳法天就法條適用問題battle一下的人,都緊急閉了麥。
誰也不會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況且吳法天還不是一般量級的猛虎……
在辦公桌前煩躁地踱了兩圈之後,吳法天打定了主意。
吳言這個個人所是萬不能繼續開下去的,他必須立刻把他帶回家,把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負麵影響降低到最小。
但是,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就算去找吳言,恐怕也會一時按捺不住自己的爆脾氣,造成適得其反的反效果。
而當初離開吳家的時候,吳言對臧雪萍是明顯心存敵意的,這麼多年都叫“媽”,那天卻喊了“雪姨”,這個時候,如果讓臧雪萍勸他回家大概率也隻能是碰一鼻子灰。
剩下的三個孩子裡麵嘛,思來想去,還是作為大姐的吳曉冰最合適。
雖然說吳法天不讚成女兒自己創業開公司,但是在心裡,他是承認女兒的能力的,她能把一家公司做到上市,憑她的智慧和理性,現在去把吳言勸回來想必應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於是,他沉吟了片刻,撥通了女兒吳曉冰的電話。
電話是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來的。
“喂,爸爸,有什麼事嗎?”
聽見吳曉冰的聲音甕聲甕氣的,不同於往日的明亮清脆,吳法天隨口問了句,“你這聲音怎麼了?”
電話那邊,吳曉冰抹著眼淚,竭力控製著自己馬上就要溢位聽筒的悲傷情緒,“嗯……冇事,爸爸,可能有點感冒了。”
“那喝點熱水,吃點感冒藥。”
脫口而出直男標準答案後,吳法天這才帶著怒氣說出了這通電話的真實目的,“小冰,吳言找到了。”
“真的?!”
這突然的驚喜讓吳曉冰瞬間止住了淚水,她激動地雙手抓著手機,驚聲叫道,“太好了!他在哪裡?他回家了嗎?!”
“嗯……還冇有回家。”
吳法天惡狠狠地看著手機螢幕上那張名片圖片,“我把地址發給你,你去給我把他帶回來!”
“好!!!”
吳曉冰一顆心“砰砰”直跳,她感覺是自己剛纔在心裡的呼喚被吳言聽到了,所以纔會這麼巧,在這個時間點讓她得到了他的訊息。
掛斷了電話,吳曉冰也顧不上自己哭花了的妝,直接抓起桌上的墨鏡就衝出了辦公室。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吳言。
她想要告訴他,自己終於知道了他的好!
她想要告訴他,她會努力做個好姐姐,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和懷抱!
……
城市的另一端。
南湖渠社區活動室。
吳言站在活動室前麵,麵前坐著的是十幾個百無聊賴的社區居民,有人還在打著哈欠。
今天他是被社區工作人員請來普法的。
前兩天終於在社區居民聯絡群裡發了那條小廣告。
廣告一經發出,就收到了社區工作人員的好友請求。
本以為是要嚴厲批評他在居民群這個公共場合隨意“張貼”廣告的行為。
冇想到,對方竟然直接提出了舉辦普法講座的邀請。
吳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萬一能撈個活呢,萬一呢!
今天一來,看著這場麵,吳言感覺可能那個萬一冇有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
吳言打起精神,準備開始今天的表演:“大家好,我是天行律師事務所的吳言,今天很高興在這裡為大家做一期電信詐騙的普法宣傳……”
“誒,律師,我覺得ppt可以彆唸了,那玩意兒翻來覆去好幾個人講過了。”
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大爺撓了撓鬍子,有點不耐煩地癟了癟嘴。
“是啊,吳律師,講點有意思的唄,你看我們這麼屁顛屁顛來捧場呢!”
好傢夥,就是來聽樂子的唄。
吳言心裡雖然mmp,但是臉上還是維持著職業的微笑,他“啪”地合上了電腦,“成,群眾的需求必須得到滿足,那就講點有意思的。”
十幾號人一聽這話,都來了精神,打瞌睡的都正了正腦袋。
“我想問一下,你們最近有人收到‘槍決通知’嗎?”
“有!!!”
一個坐在後排,看起來有點憨憨的老頭兒“唰”地舉起了手,“我收到了!MD嚇死我了!”
“那條資訊您還留著嗎?”
老頭兒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在這呢!冇敢刪!”
“那麻煩您念給我們聽聽可以嗎?”
“可以可以!”
老頭兒有些激動,掛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鏡戴了半天才戴正,把手機舉在距離自己一臂遠的地方,開始了嚴肅的朗讀——
“【槍決通知】因為您信貸詐騙拒絕出庭,已通過‘天網’定位具體位置,現已通知當地執法部門和司法人員魏軍、王琳、郭文……誒,這字兒念啥?”
老頭兒把手機攤給旁邊的老太太看,老太太眯縫著眼睛辨認了半天,“楨吧,應該是楨。”
“哦,楨。”
老頭兒叨咕了一遍,重新開始嚴肅的朗誦,“現已通知當地執法部門和司法人員魏軍、王琳、郭文楨攜帶槍支,帶隊執行上門強製槍斃,詳情逗音搜尋《執行風暴》或關注‘龍國法院網’瞭解詳情,14點前自行A(誒)P(屁)P(屁)結清全部欠款可撤銷執行……”
“好!”
“感謝這位大爺!”
吳言帶頭鼓了個掌,幸虧在場的冇有急性子,不然這麼一條簡訊唸了能有十幾二十分鐘,高低得來一場血案。
大爺享受著稀稀拉拉的掌聲,坐得筆直的樣子好像是受到了表揚的小學生。
“這種東西怎麼會有人上當啊!這一看就是騙人的啊!”
有個一頭短捲髮,塗著紅嘴唇的大媽鄙夷地歪了歪嘴。
剛纔在打瞌睡的光頭大爺現在來了精神,也嘲諷地附和著,“就是,這騙子真是智商堪憂,這麼蠢怎麼能騙到人啊!”
聽他們這麼說,剛纔讀簡訊的大爺有些臉紅了,他確實看到資訊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嚇了一跳,受到驚嚇自然也是一種相信的表現。
更何況,他是後來又跟女兒確認了,才徹底放心知道這真的隻是騙子……
“叔叔阿姨,你們說的冇錯。”
吳言笑笑壓壓手,抬腳走向人群,“但是啊,騙子其實真的不傻,反而是自以為聰明的我們有時候比我們想象中更愚蠢。”
十幾雙眼睛懷疑地看向吳言。
“其實啊,騙子發這簡訊的目的,就是想用最經濟的手段騙到更多的人,如果詐騙簡訊像模像樣,每天很多人上當,那騙子他也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工成本,可是往往最後關頭,上當的人發現自己上當了,那騙子就是白忙活一場,竹籃打水一場空。”
“哦!!!”
紅嘴唇大媽一拍巴掌,好像瞬間悟了,“我知道了!這就是過篩子嘛!要是這麼愚蠢的簡訊都能上當,那肯定就是把騙子想要的蠢人給篩出來了啊!”
“對!阿姨您非常聰明!”
吳言對著大媽豎起了大拇指,心裡卻說,fine,我這鋪墊了半天,最後眼瞅著昇華了,被截胡了。
……
後麵又講了半個鐘兒有人冒充孫逸仙詐騙的故事,要不是社區工作人員來催著下課,吳言應該還能再加個鐘。
“總而言之……咱們社區的居民朋友們都很聰明啊,希望大家能保持警惕,不要給騙子們任何可乘之機!”
“今天這法咱就普及到這,下次再見哈!”
光頭大爺摸了摸自己鋥亮的腦門,咂了咂嘴意猶未儘,“正聽得來勁兒呢,怎麼就下課了!扶我起來!我還能學!”
吳言笑笑揮了揮手,“走了啊!”,說著退出了活動室,他冇有注意到,剛纔在那十幾個聽眾中,有一張臉從頭到尾愁眉不展,正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出了門,吳言這才關掉手機飛行模式。
冇想到,立馬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
“吳哥!”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