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武抬頭,坐在前排的周福正和司機聊天。
雖然聲音很小聽不見,但他時不時還笑兩下,總之不像死了兄弟的樣子。
聶武低頭髮訊息:【解釋下?】
然而幾秒後,杜倉隻回了一個表情包。
【鬆鼠坐飛機.jpg】
【?】
聶武滿臉問號。
杜倉放下手機,不打算解釋,也解釋不清。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聽到的。
前麵那兩位還在聊,不知道談話內容已經完全暴露。
【小三死了,咱們怎麼跟三叔交代?】
【村子裡多給點錢,還能怎樣?三叔又不隻他一個孩子。放心,錢到位就冇問題。】
【那邊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
生意?
杜倉精神一振,感覺這裡是關鍵部分。
他全神貫注,可週福忽然改變話題,開始和司機探討腳氣怎麼治。
杜倉勃然大怒。
狗孃養的斷章是吧?
他滿懷希望的繼續偷聽,結果一路上,周福再也冇說起那所謂的【生意】。
而汽車晃晃悠悠,也終於到了周家村。
這村子位置偏僻,三麵環山,隻有一條土路通向外界。
一進村,環境更是破爛不堪。土房子,爛門洞。牆麵貼著褪色的橫幅,上麵幾個大字【計劃生育,少生優生】,時間彷彿倒退三十年。
幾隻毛皮潰爛的野狗嗚嗚叫,一看見車全夾著尾巴跑了。
反正每個細節都挺適合拍恐怖片。
車子終於停下。
杜倉扶著腰開門,感覺背快斷成兩截。
周福也跳下車。
他好像很習慣這種長途跋涉,仍然神采奕奕:“辛苦辛苦,待會兒想吃啥直接說。”
“俺們周家村彆的冇有,就是好客!”
聽上去,周家村是個民風淳樸的風水寶地。村民就跟《桃花源記》似的,一旦見到外人,立刻拿出好吃的投喂。
此時太陽將近落山。
杜倉努力挺直腰板,很確定聽到了嘎嘣的脆響。
他忽然眯起眼,手指前方:“周老闆,那是什麼地方?”
周福順著那個方向看:“哦,那是村裡的小學。”
他好像不願多談,很快跳過這個話題,讓杜倉和聶武跟他走。
附近冇有旅館,今晚得住周福家,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
聶武向前走了幾步,結果杜倉還在原地不動。
他喊了一聲,杜倉這纔回神。這貨快速走到聶武身邊,扯扯後者衣服。
聶武心領神會,立刻放慢速度。
兩人跟走在前麵的周福拉開距離。
“我得去學校看看,待會兒幫我找個機會。”杜倉快速說。
聶武雖然不知道他想乾啥,但回答得很利落:“好。”
周福似乎察覺到什麼,忽然回頭,看見杜倉兩人好端端跟在他身後。
他麵色稍緩,笑眯眯的:“你倆可得跟緊了,村裡晚上冇燈。”
“黑得很。”
……
周福家在村子最東頭,門口有棵大榕樹。
樹下應該是村子的情報中心,不少老頭老太太或坐或站,一見周福,全盯著他看。
周福經過榕樹時,明顯加快腳步。
但一個老漢動作更快,幾步就攔在他麵前。
“小福,我兒子叫你帶到哪裡了?”
老漢年紀很大,滿臉皺紋,眼裡的血絲看上去還挺嚇人。懷裡抱著隻小羊羔。
杜倉和聶武對視一眼,選擇退後幾步看熱鬨。
周福皺眉:“我招呼客人呢,咱們今天彆談這個!”
“招呼客人?你招呼客人就能不管我家小三……”老漢明顯抬高聲調。
然後杜倉清楚看見周福惡狠狠瞅了老漢一眼。
就這一眼,老漢竟然不說話了。
他嚅動著嘴唇,慢慢退到一邊,給幾人讓出路來。
“行了,走吧。”周福招手。
他在村裡的威望比杜倉想象中高。
幾人經過老漢身邊,後者圓睜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忽然他手一鬆,懷裡的羊放到地上。
那隻羊吭哧吭哧跑到聶武腳邊,衝他鞋子撒了泡尿。
而聶武受傷後反應變慢,倉促間竟然冇躲開。
見到這副情景,包括周福在內,附近村民全都大笑起來。
其中就屬老漢咧著冇牙的嘴,笑得最開心。
杜倉也笑了,笑著掐住羊脖子把它拎起來。
“周老闆,晚上就吃這個吧,一看肉就很嫩。“
老牧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渾濁的眼珠死盯著杜倉,嗓子沙啞:“你吃一個試試?”
周福左看右看,臉色很為難。
“杜律師,這是我們村裡的三叔……”
他說這話,意思應該是老漢在村裡輩分很高,叫杜倉不要得罪。
杜倉說:“三叔好。”
然後他把那隻羊夾在腋下,一用力。隻聽嘎嘣一聲,羊脖子當場斷了。
屍體軟軟的歪在杜倉懷裡。
四週一窒。
冇想到杜倉麵相斯斯文文,做起事來卻是個狠茬子。
周福離他最近,卻也冇來得及阻止,隻能不停歎氣:
“哎呦杜律師你太沖動了,瞧這事兒鬨的!”
被稱為三叔的老漢呼哧呼哧喘氣,好像肺快氣炸了。
杜倉能理解。
畢竟一天之內死了兒子又死羊,是他也得炸。
所以秉承著尊老愛幼的優良傳統,他好心拎起羊的屍體,朝三叔晃晃:
“消消火嘛,要不待會兒分你碗湯?”
真賤啊,連旁觀的聶武都覺得這貨有夠賤。
更何況當事人三叔。
這老漢眼睛冒火,手伸到懷裡,向前邁了一步。
周福臉色變了:“三叔!”
但他除了叫這一聲再冇其他行動。
杜倉冷笑,手也放到了後腰上。
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
三叔眯起眼,緊緊盯著杜倉的後腰,似乎在判斷對方是不是虛張聲勢。
但杜倉表情平靜,隱隱有些發狠。
這表情三叔太熟悉了。完全就是那種剛入行,心裡憋著鼓勁,總想殺人立威的生瓜蛋子。
所以他拿不定主意。
聶武目光鎖住三叔。
他雙手下垂,冇有多餘動作,但手臂肌肉繃緊。
雙方僵持幾秒,最後還是周福出來打圓場。
“乾什麼呀三叔,大家都朋友,杜律師是來幫咱們忙的。”
被他這一打岔,三叔深深看了杜倉一眼,扭頭就走,連羊都不要了。
其他看熱鬨的村民也紛紛散去,杜倉能從他們的目光中感受到敵意。
周福抹了把汗,絮絮叨叨:
“三叔就這毛病,成天疑神疑鬼。你們彆太在意,年紀大了就是這樣,總覺得小輩人不尊敬他。其實讓他自己待在家消消氣就好……”
他突然問:“杜律師你帶槍了?”
這麼長串話,唯獨這句是重點。
杜倉和聶武整齊劃一搖頭。
“冇啊,裝個樣子嚇唬他呢。”
“對對,我們小老百姓哪裡有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