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剛剛把秋喜和小安哥摟在懷裡,就聽得這麼一嗓子,她明顯地感覺到懷裡的倆娃兒都瑟縮了一下,讓她的心跟著一揪。
若是可以,她真想把宋月娘那個女人拉出來狂扁一頓啊,直接把她的腦袋砸開看看,裡邊裝的都是狗屎吧!啊?
之前被她忽略了的這段記憶,被人一提醒,就浮現了出來,宋月娘那女人還真是打算賣掉小安哥,原因竟是因為帶著男孩子不好改嫁……我勒個去,剛穿過來時,滿腦子都是對潘婆子的憤恨,她還親口罵過潘婆子挑唆她再嫁……如今一挖掘,哪裡是潘婆子故意挑唆啊,明明是宋月娘有意改嫁,就想把影響她再找人家的小安哥給賣掉!
宋月娘……那個冇心冇肺女人,簡直不佩被人叫一聲‘娘’!更不佩小安哥的關心濡幕……
宋玥微微用力,抱住懷裡的一雙兒女,拍了拍小安哥的脊背,柔聲道:“秋喜安哥都不怕哈,你們這麼好,娘心疼還來不及,不會不要你們的……乖,秋喜和安哥在這裡等著,看娘把那討厭的女人攆走……”
繼承自宋月孃的愧疚,深深刺激了宋玥,讓她滿懷鬥誌,安撫好倆孩子就從炕上跳下來,穿了鞋往外走,卻聽到秋喜弱弱的道:“阿孃,那是街口豬肉胡家的婆娘,人家說她殺豬隻用一刀……”
宋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撲在地上,幸好及時扶住門框,才堪堪穩住身體。
宋月娘,你個被屎糊了腦子的女人,看你做的好事,你招惹誰不好,偏偏去招惹一家殺豬的……殺豬隻用一刀的婆娘,那殺人大概也……
宋玥吞了下口水,穩了穩心神,強自鎮定著回頭看過來,就見安哥靠在秋喜懷裡,兩個孩子睜著兩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眼巴巴看著她呢!
這倆孩子的眼神……並不是對母親的全心依賴,反而是瑟縮、恐懼、戒備之中,帶著些許微弱的希望!
這眼神……孩子們幼小的心靈,經受了怎樣的疏忽、冷淡、甚至傷害,纔會有這樣的眼神啊!
宋月娘……宋玥暗暗磨牙,心底的憤怒卻無處疏泄。
屋外的女人還在大喊大叫:“宋月娘,冇死恁就滾出來,今兒俺就來要個交待……”
宋月娘轉身往外走,腦子裡細細地搜尋了一遍,確定‘宋月娘’冇有拿賣孩子的定錢,心中略定,大步徑直走出屋門,抬眼正對上抱著膀子站在院子裡的矮胖婦人,深吸一口氣,微微抬了下頜,開口:“胡娘子這是看我家老弱婦孺好欺負嗎,竟然欺上門來?”
“哈,恁終於敢出來了,恁正好說說,收了俺的定錢,是準備賴賬不成?”胡娘子一見宋玥出來,立刻彷彿像打了一針雞血,抖擻著精神質問起來。
宋玥並不急著和她辯白,默默地聽她說完,這才清了清嗓子,道:“胡娘子口口聲聲說我要賣孩子,還拿了你的定錢,可事涉買賣銀錢,就不能隻憑紅口白牙,憑空這麼說說就算了的。”
胡娘子冇想到向來隻會撒瘋使潑、胡攪蠻纏的宋月娘,突然如此冷靜地說理,一時頗有些意外,略略一怔,才厲聲辯駁道:“俺纔不是憑空說說,俺當然有憑證!”
“胡娘子既然有憑據,那就拿出來給四鄰八舍地看看!”宋玥繼承了宋月孃的記憶,她搜遍了腦袋的每個角落,也冇有簽什麼憑證的記憶,更冇有收取胡娘子的定錢,所以,篤定胡娘子拿不出證據。
即便拿出什麼東西,冇有‘宋月娘’的簽名畫押,她也不會承認。
胡娘子卻毫不示弱,哼了一聲,趾高氣揚地瞪著宋玥,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來,“恁不是要憑據,俺就讓你看看,看清楚了,這上麵可有恁宋月孃的畫押……”
宋玥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子,瞳孔猛地一縮,臉上卻努力保持著鎮定,心下暗暗告誡自己,宋月孃的記憶裡冇有簽字畫押的記憶,胡娘子拿出來的東西指定不是真的。
努力平複著心情,宋玥嘴角勾起一絲絲冷笑,施施然走上去,好近距離地看清楚胡娘子手中的所謂畫押……這一看,就見胡娘子手中果然是一份契書,宋氏月娘自願賣兒,收取定錢若乾雲雲,最後邊有立憑人江宋氏的字樣。
這通篇的字跡工整卻並無風骨,措辭也乾巴巴的,一副置身事外的口氣,想來也是請人寫的契書。
最關鍵的是,後邊江宋氏三個字,和通篇的字跡毫無二致,都是寫契書的人一筆而成。再看胡娘子手指指的所謂畫押,竟然是宋月娘名字下邊一個不規整的‘O’!
看到這個歪七扭八的O,宋玥臉色一僵,然後,叉著腰放聲大笑:一個圈能代表什麼?這也算畫押?
胡娘子的臉色難看起來,瞪著宋月娘道:“恁笑啥呢,有啥好笑地?”
宋玥終於笑夠了,抬起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水,道:“胡娘子,我可不記得和恁簽過這種東西……恁彆急,我隻問恁一句,恁是親眼看著我宋月娘畫押的?”
胡娘子眼睛裡突然閃過一抹不確定,卻很快重新堅定下來,咬牙道:“俺冇親眼看著,但潘婆子拿了俺的銀子,又拿了這契子給俺,俺都找人看過了,確是寫著恁宋月孃的名字,還能有錯?”
“冇文化果然可悲!”宋月娘嘀咕了一聲,那胡娘子冇聽清她說了什麼,卻也猜到不是什麼好話,正要再開口吵嚷,卻被宋玥抬手止住,臉色輕鬆,淡淡笑道:“這契子上寫的是江宋氏三個字不錯,卻不是我寫的,其他人寫這三個字一百遍一千遍,也不能拿代表我簽了字畫了押呀!胡娘子就不想想,那潘婆子拿了銀子又給了你這張契子,難道不會是她找人寫了這麼張東西,糊弄你的?”
胡娘子滿臉的不敢置信,卻仍舊固執地指著契書後邊的O,道:“潘婆子說你不識字,這個纔是你畫的!”
宋月娘哂然一笑,走過去幾步,從院牆邊的柴堆裡取了一根樹枝過來,當著眾人的麵兒,就在腳下的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兩個字: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