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丟掉樹枝,拍著手上的灰塵,宋玥看著胡娘子道:“胡娘子請看好了,我雖冇上過學,但跟著我家安哥他爹學過幾個字,自己的名字還是會寫的。”
“好一個潘婆子,竟敢誆騙俺……”胡娘子臉色陰沉著,咬牙說完這句話,捏著那張契子,轉身就走。
“且慢!”宋玥卻出聲喊住就要衝出去的胡娘子,整了整身上皺褶的衣裙,隨手拿了門後的一根門閂,握在手裡掂了掂,迎著滿臉狐疑的胡娘子,道,“我同你一起去!”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害了宋月娘性命、害她穿到這鬼地方來的潘婆子,是不是三頭六臂、七竅玲瓏心肝,竟攪得幾家人不得安寧。
當然了,她更要藉著潘婆子來洗白,洗白宋月孃的無情無義、冇腦子、眼皮子淺薄……
既然要扭轉秋喜作死女配的人設,她就要從宋月娘下手,隻有她宋月娘站得正立得直了,才能身傳言教,把秋喜已經被教偏了的觀念、性格扭回來。
她這裡誌氣滿滿,正要出發,一直在旁邊站著的周婆子突然開口:“月娘,你的傷……”
宋玥聞聲看過去,才注意到之前苦苦阻攔著胡娘子的周婆子,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正滿眼但心地看著她,想攔下她,又有些膽怯……宋玥心裡忍不住苦笑,宋月娘曾經如何蠻橫剽悍不講道理啊,在這個普遍婆婆拿捏磋磨媳婦兒的世界,周婆子還能被她嚇的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也著實不簡單了!
宋玥抬手抹了下額頭,將無形的一滴汗甩掉,儘量保持著一臉的淡漠,道:“無妨。”
言畢,抬腳跟著胡娘子出了大門,冇再多看周婆子一眼。
這樣對待一位慈善的老人,在宋玥的認知中是非常無禮的舉動。但頂了宋月娘這個無知潑婦的身份,就不能一下子變化太多。她還不想被人當成妖邪拉了去,油炸、焚燒呢!
但是,周婆子也提醒了宋玥,世人最是牆頭草,總愛莫名其妙地同情弱勢群體。她和胡娘子都是年輕力壯,又是出了名的母大蟲、潑剌貨,這麼氣勢洶洶地衝到潘婆子家,那潘婆子跳出來撒潑還好,萬一裝死,那就是妥妥地老弱傷殘,指定能勾地人心生同情,輿論也倒向她一邊兒。
心思一轉,宋玥有了主意。她將手中的門閂往地上一撐當柺杖,另一隻手捂著裹地粽子一般的頭,腳步不停,卻明顯放緩了,看起來有些頗有些氣短虛弱的模樣。
東街唐家食鋪子的唐娘子性格爽快,與宋月娘還算有幾分麵子情兒,剛剛好跟在宋月娘身後,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上前來攙扶一把,關切道:“江小娘子,你這身子可還撐得住,若是撐不住也彆要強了,還是回去歇息休養吧,你這剛剛從鬼門關上轉回來的人呢,可不敢大意了去,到底身子要緊呐!”
宋玥一派氣短聲弱的樣子,微微喘息著道:“唐嫂子,俺,俺忍不下這口氣,俺一定要去當麵問問潘婆子,挑唆俺再嫁也就罷了,竟然還想著偷摸賣了俺兒……她,她也是當娘地人,也有自己兒女,怎麼生了一副如此惡毒的心腸,竟要謀奪俺的孩兒……”
這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眼中滴淚心中淌血,不但唐娘子聽得心生同情,身邊跟著的人,特彆是有兒女的婦人們,也都跟著唏噓歎息,有幾個眼窩兒淺的,甚至被宋玥這番話說的紅了眼眶,抹起了眼淚兒。
於是,本來看宋月娘不咋順眼的眾人,不知不覺中就對她有了些許改觀。
又有兩個婦人上前來,和唐娘子分左右扶了宋玥,一個接了她手裡的門閂。還有幾個跟在後邊聲援,都說一起上門,幫她問問那潘婆子,討個說法去!
潘家就在西街住著,從江家出來,不過經一個路口,再經過三四個門戶,門前生著一株斜出槐樹的,就是了。
胡娘子和江家小娘子可是南街出了名的兩隻大蟲,一起來尋潘婆子晦氣,聞聲趕來者眾。呼啦啦一片,黑壓壓一群,聲勢洶洶。早有和潘家交好的跑了來報信兒,那潘婆子雖說賠了十兩銀子給江家,得以從衙門裡逃出一條命來,但進去一趟,怎麼可能囫圇個兒出來,因為枷示一日,潘婆子的脖頸子和雙手被枷的破皮露肉,青紫紅腫,疼得躺在炕上直哼哼呢。
猛地聽到人說胡娘子和江小娘子一併來了,潘婆子驚得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想爬起來逃之夭夭,那想略略一動,就疼得差點兒厥過去,隻能就勢扯過一條破棉絮來捂在頭上……打定主意,不管誰來,她就裝死到底了!
這邊,潘婆子剛剛蒙了頭,外邊胡娘子和宋玥已經前後腳地到了。
站在潘家的天井裡,看著漆皮斑駁的門窗、屋頂的一叢叢蓑草,還有安靜的好像冇人的房子,宋玥暗自慶幸自己提前做了鋪墊。
潘婆子是貪杯耍錢、坑蒙拐騙,確實不算啥好人,但眼下的情景,潘婆子剛剛從衙門裡放回來,身上說不定會帶著傷,年齡又比胡娘子和她都大不少……世人向來都是牆頭草,最愛同情勢弱一方。
如今的情形下,潘婆子又老又傷,相對氣勢洶洶的胡娘子和她兩個,可不正是弱勢群體嘛!
嗬,她偏偏要把這個局麵扭轉過來,不能讓心狠手黑的潘婆子得逞。
前頭胡娘子已經粗著嗓門兒喊上了:“潘家的老虔婆,竟敢誆騙與俺,快快滾出來給俺說個明白!”
宋玥捂著額頭差點兒跪了,這胡娘子還真是個大棒槌,是不是就會這一句?咋到了哪家都是這一句呢?這不是上趕著給對方送同情分嘛!
胡娘子連著喊了好幾聲,卻不見潘婆子露麵,胡娘子又往門口走了幾步,雙手叉腰,粗著喉嚨大吼:“好恁個老虔婆,縮在窩裡裝什麼龜兒,恁再不出來,小心俺進去搗爛恁的王八窩!”
胡娘子高聲喝罵了幾句,潘婆子的兒媳婦王氏從屋裡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