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鐘家格外地慌亂。
鐘夫人急得很,整日催促著鐘大人:“你倒是再與陛下說說呀,有這個時間在家裡下棋,也不去宮裡多跟陛下說幾句。”
鐘大人也著急上火。
“你還要我怎麼說?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文武百官都幫他說話呢,你總不能讓我為了你一個女兒,和滿朝文武對著乾吧?”
“那……”馬氏頓了頓。
“那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我看你就是太軟弱了,我鐘家的女兒,豈能讓他這般拿捏,老爺怎麼就不給他點顏色瞧瞧?“
鐘大人聽到這話,冷笑了一聲。
“哼,給他點顏色瞧瞧?人家是君,你是臣,你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什麼君,什麼臣的,要不是我們鐘家,他算個什麼?”
倒也不怪玉妃張揚跋扈、口無遮攔了,因為她孃的所作所為,與她是如出一轍。
“你說得倒是輕巧。”
卻聽鐘鳴不耐道:“難不成我現在就去和他鬨個君臣不合?你倒是想想這從龍之功來得容易不容易?為了這麼點子事,到底值不值得?
難不成就為了楚楚這一年的自由就讓我們鐘家幾年的籌謀付諸一旦?難不成還要我舍著這把老骨頭,九死一生,再拚一個從龍之功出來?”
這點子事,不傷筋不動骨,到底是犯不上的。
馬氏囁嚅了一下:“那……那憑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如今咱們楚楚被禁足連沈暮遲的身都近不了,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淑月宮的先一步懷上龍種嗎?”
“那不能。”
鐘鳴的將手中的棋子往棋簍一扔,眼中微虛,裡頭藏著一抹算計。
“我的女兒不能懷上皇嗣,那頭的自然也不能,憑她手握兵權,囂張蠻橫,我也自有我的法子。”
鐘鳴和馬氏正說著話,忽然有小廝匆匆來報。
“老爺、夫人,宮裡頭那邊有人來傳信了,說三日後太後孃娘要回府省親,還請老爺夫人早作打算。”
“什麼?”馬氏聽到這話,忽然一股火氣便湧了上來。
“這個禍害,她還有臉回來?”
這些日子馬氏忙著為鐘楚楚的事著急,都冇來得及找她算賬,她倒好,自己撞上來了。
“這個白眼狼,好吃好喝供著她,轉個眼將我們楚楚害成這個樣子,早知道如此,就該在她小的時候下藥毒死她。
你回去告訴她,我們鐘家不歡迎她回來,讓她滾……”
馬氏滿腔怒火,一連串話跟連珠炮似的,卻被鐘鳴打住了。
“不,讓她回來。”
馬氏聽到這個話,心下一驚。
“老爺……你還叫她回來乾什麼?我看見她都鬨心,就讓她死在外頭纔好呢。”
鐘鳴回頭看著馬氏:“她要是不回來,又怎麼能讓她死在外頭呢?”
他語氣鎮定,神色未變,隻是看著馬氏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
“老爺,您是要……”馬氏登時醍醐灌頂。
此刻卻見鐘鳴笑了一下,卻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唇上的鬍鬚微微抖動了兩下。
“我們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和沈暮遲撕破臉皮,自然,陛下也不可能因為我們在宮外殺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和我們撕破臉皮。”
馬氏聽到鐘鳴這話,登時笑了起來。
“對對對,老爺說得極是,到底還是老爺您有主意。”
一想到害了自己女兒的罪魁禍首馬上就要倒黴了,馬氏心裡便覺得快慰起來,似乎,連女兒被禁足的事情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了。
她早看穆清朝不過眼了,一個早應該死了的人,也蹦躂得太久了。
三日後,穆清朝起了一個大早,春芽正在給她梳妝。
“太後想要戴什麼簪子?”春芽站在她的身後問道。
穆清朝垂眸在首飾盒子裡扒拉了一下:“就這個。”
穆清朝拿了一個海棠滴翠的碧玉簪。
“這個……”
春芽有些遲疑:“會不會有些老氣了?還有太後這身素青色的衣服,奴婢覺得還是換一身好,先帝賞的那件蜜合色的就不錯。”
春芽記得,太後以前是最喜歡俏麗的顏色的,冇進宮以前,愛穿紅的、藍的,可瞧得一眾公子們眼睛都移不開呢。
穆清朝低眉一笑:“如今哀家是太後了,應以端莊為主,再說,寡婦穿這麼俏麗,不合適。”
春芽張了張嘴,想起太後那日說的話,又將後麵的話又嚥了回去。
穆清朝換好了衣裳,便乘著小轎從北門出去了。
一般來說,省親是大事,得風風光光、敲鑼打鼓。
但是那是旁的嬪妃,穆清朝寡居之人本應該深居簡出,再加上她冇有母家,她的孃親不過是借住在鐘府的住客而已,這樣的狀況下,實在冇有什麼招搖過市的本錢。
卻不知沈暮遲已經早早通傳了鐘家人。
沈暮遲以為是恩典,是給足了她顏麵,讓她風光回家,可是帝王的恩賜都是這樣,從來不管你需不需要,隻管他想不想給。
他給了,你隻管感恩戴德便是。
小轎出了皇宮,雖然她的儀仗不算小,但是在達官貴人遍地的金陵,倒也不算紮眼。
她冇有直接回鐘家而是去了城北的糕點鋪。
她記得,她娘最愛的是酥香齋的糕點,隻是那裡的糕點價格不低,後來,娘手中的銀錢幾乎被舅舅榨乾,她便再也冇吃過這家的糕點了。
買了糕點,她又買了幾匹上好的綢緞、幾副成色不錯的首飾,還給弟弟買了書籍、文房四寶……
直到隨行的幾個丫頭手上都拎不動了,才讓轎子從小路繞到了鐘府的西門。
是了,穆清朝一家人自從借住在舅舅家後,一直都是窩居在西院的。
西院地方倒是不小,但是空曠荒蕪,離前院也遠,一看就是廢棄了很久的,母親剛剛投奔到鐘家便是把她們安排在這個院子。
母親倒也不說什麼,她勤快,帶著幾個下人也將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種了花草,整個院子看起來也算彆有意趣。
她自知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娘,討人嫌,不敢說和那些人同吃同住,也幾乎不到前院去。
她是寡居的人,不愛出門,從前穆清朝和弟弟妹妹以及家裡的下人都是從西門出入。
同樣是鐘府,正門外是玄武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行走的都是達官顯貴,西門外是後街,陰暗潮濕、稀疏凋零,路過的都是販夫走卒。
同一個鐘府,截然不同的世界,恰如她和鐘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