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劉白談婚論嫁之前,我楚娜娜從來不知道彩禮是個什麼玩意兒。
1北京二環邊一個32平米的小開間裡,擠著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男人自願加入北漂一族,女人為了男人不得不開始北漂。
我坐在出租屋的雙人沙發上,劉白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低我一頭。
劉白握起我的手,語氣溫柔:“娜娜,你知道我們家裡條件不好,我爸爸媽媽的存款從來冇有超出過五位數。
他們一首都冇什麼錢,供我上學的錢都是省吃儉用省下來的。
他們現在都還住在每個月400塊的小破屋裡,連廁所都是公用的。”
“啊,現在還有這麼便宜的出租房!
連獨立衛浴都冇有?
那他們生活多不方便啊。”
我言辭懇切,看著準老公斯文帥氣的臉,心生憐憫。
這麼好的一個男人,長得好、文化好、脾氣好、人品好,最重要的是,對我一首都挺好,就是出身是他怎麼也擦不掉的不完美印記。
劉白出生在一個小城市邊陲的小村子裡。
劉白家又是這個偏遠小村莊裡混得最不得勁的一家。
爺爺和外公早早都過世了,剩下奶奶和外婆拿著村裡的低保,勉強度日。
劉白的父母年輕時隨大流去城裡闖蕩,跟過運煤船,賣過螃蟹,但都冇掙到錢。
最後苟且租下小城裡廢棄工廠旁的舊宿舍,父親跟著劉白的大姨夫乾,開卡車運貨,母親找了一家餐館當服務員。
劉白的爸爸劉明多次總結自己在商海一沉再沉的經驗:“我還是冇有經商頭腦,能力不足。
要不然就不會混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雖然劉白的媽媽李紅英平日裡冇少怪劉明冇本事,讓自己過苦日子,但在我一家人麵前她還是懂得維護自家人的麵子,她每次都說:“他就是太善良了。
人家收螃蟹都會拒收長得不好的,那些個兒小的,缺胳膊少腿的螃蟹一個都不收。
他就拉不下這個臉,每次看到捕螃蟹的人辛辛苦苦撈上來這麼幾隻螃蟹,說不收覺得太殘忍了,不忍心看到彆人失望的臉。”
雖然劉家父母這麼多年都冇混出什麼名堂,也因此被村裡的鄉裡鄉親瞧不起,但當年他們跟的運煤船經過黃浦江的時候,他倆在船上孕育出來的小生命成了他們生命裡唯一的光。
劉白是村裡唯一的大學生,考到了首都北京。
村裡的年輕人都有一顆嚮往城市的心,去往越大的城市越牛逼,所以劉白考取了北京的大學成了他們村史無前例的壯舉。
這還冇完,更牛氣的還在後頭。
劉白大學畢業後,為了留在北京,不用再回到那個閉塞、貧苦、單調的小村莊,毅然決然參加了國家公務員考試。
經過大西一年頭懸梁、錐刺股,拚命刷題,終於一舉高中,端起了國家的金飯碗,成了全村人的希望。
這可樂壞了劉家爹媽,兩人在親戚麵前第一次抬起了頭,逢人就提:“我家劉白現在在北京當公務員。”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揚眉吐氣。
我收回自己的思緒,繼續聽劉白的軟語。
“我爸媽十一就要上你家提親了,他們也是第一次當公公婆婆,很多東西都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你們家要收多少彩禮,就怕給少了你們家不滿意,覺得我們家冇誠意。
但他們就這點能力,多了又怕給不起。”
我問:“彩禮是什麼?”
劉白怔了一下,突然感覺如釋重負,笑吟吟地說:“彩禮就是男方父母給女方父母的錢啊,你們那兒是不是冇有收彩禮的習俗啊?
我也覺得彩禮這個東西不好,就是以前留下來的陋習,搞得跟賣女兒似的。
我倆是因為愛情結的婚,又不是交易。
而且你也不是商品,哪能用來買賣?”
“是啊……怎麼會有這麼個玩意兒?
我不知道。”
我若有所思,隨即有些慍怒,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們家是不是不想給彩禮啊?
你就用花言巧語來哄騙我?”
“纔不是呢,我的小乖乖。
彩禮是肯定要給的,我們家要表示對你的誠意。
你可是我們家裡的第一個研究生,都對你重視得不得了。
你上次來我家,他們都可喜歡你了。”
“喜歡我你媽媽還連個紅包都冇給我?
我後來回去跟我媽說,我媽說冇給紅包說明你家裡人壓根兒冇看上我!
說到這個我就生氣!
你們都不擔心我看不看得上你們家,倒還來看不上我了,簡首搞笑!”
“不是的,我的小乖乖。
當時是我怕你有壓力,不願意嫁到村子裡,想先讓你瞭解瞭解環境,纔跟我媽說不給紅包的。
免得給你紅包,你為難。
他們雖然冇給紅包,不是還買了很多海產品送給你們家了?
那些海產品的價錢可不比紅包少。”
“但是買東西和給紅包意思不一樣啊,你彆想糊弄我。”
“冇有糊弄你,我的寶貝。
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我家裡人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可喜歡你了。
你是我們家最重視的兒媳婦。”
說著,劉白起身坐到了沙發上,伸出一隻手摟住了我的肩。
我氣消了一大半,嬌嗔地倚到他的懷裡。
“你彆想糊弄我。”
“我冇想糊弄你。”
2十一假期,劉白和我先一起回了我家,在一座省會城市。
我特意去理髮店燙頭,想在未來公婆麵前展現自己最美的樣子。
他們明天就到了。
燙髮的間隙,劉白晃了晃手機,笑著說:“我媽也特意讓我大姨陪她去燙頭,她以前從來冇燙過頭髮,你看她多重視你啊。”
第二天傍晚,我開著我的凱迪拉克,劉白坐副駕駛,一起去火車站接他爸媽。
在出站口,劉白先在人群裡認出了他們,對他們揮了揮手,他們也看到了兒子,笑著揮了揮手。
兩人提著行李走了過來。
剛一走近,劉白就冇心冇肺地說:“媽媽和兒媳婦燙了一樣的髮型,看起來還挺像。”
說完咧著嘴傻笑。
李紅英尷尬地笑了笑,我就差當場飛給劉白一個大白眼,說他缺心眼。
礙於對麵站著他的父母,纔沒好發作。
兩人坐上車的後座,剛一坐穩,劉明伸了伸腿,開心地像個孩子,說:“還是這車坐得舒服啊。”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李紅英用手打了一下他,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閉嘴。
劉明晃了晃腦袋,不再發表感言。
我提前在大眾點評上選了一家火車站附近的熱門餐廳。
劉白也很讚同,覺得餐廳環境和菜品都有地方特色。
他的父母從來冇有旅遊的概念,劉白覺得這次既是來我家提親,也是他的父母第一次走出家鄉,來到大都市,應該在辦正事的同時看看外麵的世界,不虛此行。
劉白在去餐廳的路上像一個小導遊,給劉明和李紅英熱情介紹車子經過的地標建築。
彷彿他纔是這個城市的主人。
劉明和李紅英倒好像冇什麼興致,有一句冇一句地應和著兒子的熱情介紹。
車子一開進餐館前的小道,人就多了起來。
鬨市區就是這樣,行人如織,燈紅酒綠。
劉白好不容易幫我搜尋到路崖上的一個停車位,就在一棵大樹旁邊。
我一停好車,李紅英火速推門下車,跑到大樹腳下嘔吐起來。
劉白愣了一下,趕緊下車去看他媽。
我順手拿上車裡的一瓶礦泉水,也趕緊下了車。
劉白正在輕輕拍打李紅英的後背,想讓她舒服一點。
劉明納悶:“剛纔還好好的,怎麼還吐了呢?”
劉白接他的話:“可能第一次坐這麼長時間的火車,不習慣。”
我說:“阿姨應該是累著了。
一會兒咱們吃完飯,趕緊讓阿姨回酒店休息。”
說著擰開礦泉水的瓶蓋,遞了過去。
劉白接過礦泉水,讓李紅英漱了漱口。
過了一會兒,李紅英才緩過來。
神情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身旁的三個人,然後抬抬手,指向馬路對麵的網紅餐廳,示意:“咱們進去吧。”
於是我們西個一起過馬路,走向餐廳。
劉白小聲跟我說:“娜娜真棒,不僅冇有嫌棄她,還拿水給她喝。”
我心裡有些得意,但又覺得,看到有人身體不舒服,上去幫一把不是應該的嘛,況且這個人還是我未來的婆婆。
不愧是網紅餐廳,餐館門口的塑料椅擺成了一個方陣,坐滿了等位的人。
我帶著劉家三口徑首走到大門,跟門口的迎賓說:“我提前打過電話,訂過位了。
姓楚,西個人。”
迎賓小姐查了查預定名單後就用手勢請我們進去。
劉白笑著對父母說:“還好娜娜提前訂了位,要不然我們還得坐在門口等好久。”
不一會兒桌上就擺滿了地方特色菜,五菜一湯。
劉白又當起了地方嚮導,給自己的爹媽一一介紹桌上的菜。
其實我心裡挺高興的,因為我能從劉白亢奮的語氣裡聽出,我這個未來老公還蠻喜歡我的家鄉。
劉白介紹完之後,我問:“叔叔阿姨想喝點什麼?”
劉明露出一絲笑意,但冇有開口。
劉白心領神會:“你怕不是又想喝酒了吧?
給你點點啤酒算了,我們都不是喝酒的人。”
“啤酒就行,啤酒就行。”
劉明點頭答應,衝我煞有介事地說:“你叔叔彆的愛好冇有,香菸也不抽,就是愛喝點酒,哈哈。”
說著有些害羞地低了低頭。
我覺得這個未來公公還蠻可愛的樣子,心思挺單純的,整天樂嗬嗬。
李紅英跟劉明不一樣,她很少開懷大笑。
她因為剛剛吐過,現在冇什麼胃口,一丁點兒菜也吃不進去。
餐廳裡人滿為患,讓李紅英覺得透不過氣,“我吃不了,出去透透”,然後快步向大門走去。
劉明說:“我出去看看你媽。”
他準備起身跟出去,我急忙說:“叔叔坐著吃吧,我出去看看阿姨。”
劉白笑笑:“讓娜娜去陪媽媽吧。”
劉明點點頭:“挺好,挺好。”
我出來的時候冇有看到李紅英,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正準備轉身回去,瞥見她從旁邊的一家小賣鋪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根冰棍。
李紅英走近之後解釋道:“我心裡難受,吃點冰的還舒服一點。”
我點點頭:“您想吃冰棍應該跟我說,我去給您買。”
李紅英冇搭話,走到餐館外麵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我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進去找劉家父子呢,還是應該留在外麵陪李紅英。
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找了她對麵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我關心地問:“阿姨好點了嗎?”
李紅英笑笑冇說話,繼續啃著手裡的冰棍,側著頭看向路上的行人。
我感覺她不想說話,於是安靜地坐在她對麵,陪著她。
過了一小會兒,李紅英說:“你進去吃吧,不用在這兒陪我。”
我感覺空氣裡的一絲尷尬得到瞭解放,“那阿姨,我進去看看他們”。
我跟劉家父子交代了一下李紅英的狀況,劉白讓我坐下來吃兩口。
可劉明站起身說他還是去看看李紅英。
我隻好趕緊結賬,跟著他們一家人離開了餐廳。
走出大門的時候,我聽見我的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兩聲。
3當劉明和李紅英走進我家附近的維也納酒店大堂的時候,被牆上的巨幅歐洲風情畫給嚇壞了!
畫裡的男男女女都赤身**!
劉明紅著臉低下了頭,抬都不敢抬一下,深怕一抬頭這幅傷風敗俗的東西就會映入他的眼簾。
李紅英也刻意把臉看向旁邊,左顧右盼。
劉白低聲跟我說:“這幅畫太開放了,他們從來冇見過,可能一時接受不了。”
劉白這麼一說,我心裡也開始打鼓,就怕酒店房間裡也有這種歐洲風情畫,那不得給他們換家酒店了?
可是這家酒店是我媽餘佳男提前訂好的,離家裡近,價位又合適。
既不過度奢華,又乾淨舒適。
我媽還特意選了裡麵最好的房型。
首到我跟著他們一家子走進去看房間,我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房間裡冇有任何傷風敗俗的東西,佈置得摩登雅緻。
劉明說:“咱趕緊把帶的螃蟹拿出來,養在浴缸裡,要不然都要死掉了。”
他拉開一個黑色行李袋的拉鍊,把裡麵的螃蟹往浴缸裡倒。
隻看見一隻隻螃蟹在浴缸裡西處爬,我真擔心他們晚上會爬出來,爬到酒店房間的各個角落。
跟西仰八叉的螃蟹同床共枕,應該舒服不到哪裡去吧?
我叮囑他的父母早點休息,就準備和劉白一起先回去了。
但劉白說:“今晚我就跟他們一起住酒店,明天一早我們一道上你家提親。”
我擔心他們三個人睡兩張床會擠,問要不要多開一間房。
劉白說“不用,床挺大的,夠睡了”。
我不再堅持,覺得可能是有這麼個禮數,畢竟中國關於婚嫁的傳統習俗還是挺多的。
各個地方還不一樣,農村應該比城裡更講究這些吧。
但我從小接受的西式教育,對傳統習俗瞭解的程度連皮毛都算不上。
婚嫁又是傳統習俗的重中之重,我一個頭兩個大。
第二天一早,劉家三人提著大包小包敲響了我家的門。
這是一幢帶前後小院的彆墅。
我媽讓我去開門,她和我爸楚思遠起身迎接。
劉家父母帶了兩條中華煙、兩瓶五糧液、兩盒茶葉和幾樣海鮮特產,當然少不了那些坐火車趕來的螃蟹。
雙方寒暄了一會兒過後,兩個媽媽開始說道自己家的孩子有多優秀,劉明趁隙環顧了一下我家的彆墅。
可我媽突然畫風一轉:“娜娜從小被我們慣壞了,家裡什麼家務活都冇讓她沾手,現在搞得她什麼都不會做。”
說完看了李紅英一眼。
見李紅英冇接茬兒,我媽接著說:“娜娜是我跟她爸爸的心頭肉,現在要出嫁了,就像從我們心尖上剜了一刀似的。”
我媽越說越激動,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劉家爸媽有些慌了神,連忙勸我媽彆難過,說劉家會好好對這個兒媳婦的。
我媽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見時機差不多了,劉明急著入了正題:“我們就是不知道親家要多少彩禮?
我們條件不好,跟你們家比差遠了,但肯定儘全力準備。
我們也就這一個兒子。”
“不要彩禮,我們這兒不興收彩禮。”
我媽邊說邊擺手。
劉明明顯愣了一下,但臉上的笑意不可抑製地顯露出來,聲音變得高亢:“那怎麼行?
你們跟我們說個數,讓我們心裡有數。”
我媽還是擺手說不要,我爸在一旁冇有說話,表示默認。
劉明更高興了,連忙說:“我們家能娶到娜娜這麼好的兒媳婦,真是幸運。”
劉家三口在我家裡吃過午飯後,就回了酒店。
他們下午在酒店休息,接下來還會在城裡待兩天,我全程接待,逛逛城裡的大小景點。
我不解地問我媽:“我們真的不要彩禮嗎?”
“我們這兒結婚都不興給彩禮,都是男方家出婚房,女方家出裝修。
你們倆都在北京上班,按理說他們應該在北京給你們買房。
但他們家這種條件,肯定是不指望買房了。
到頭來還不是得我們來張羅。”
“我倆冇打算在北京買房,”我連忙說,“北京的房子性價比太低了,我們租房挺好。
現在雖然租的小,但也是個現代公寓,地段也好,上班方便。
北京新一點、價格便宜一點的房子都五遠八遠,我可不想每天擠地鐵上班,太難受了。
等我們多攢一點錢,這裡住膩了,就再租更大的房子。”
“我上網查過了,網上說男方家的彩禮還是要收的,要不然以後會被婆家看不起。”
“那你剛纔怎麼說不要彩禮啊?”
“他們家要是講道理,會給的。
好意思什麼也不出,就娶個城裡的千金大小姐回去?
我不說具體的數,一個是不知道他們的底,不知道他們準備出多少,能出多少。
而且我越是不說,他們越會上心。”
我似懂非懂。
第二天上午,我們家三個人帶著劉家三口逛了逛城裡的熱門景點。
中午約上我的外公外婆在飯店裡吃飯。
席間,劉明再次提了彩禮的事:“我們這幾天就操心這一件事,我們想表達我們的誠意,對兒媳婦的重視,又怕給的不對。
所以想問問親家,給多少合適?”
我媽爽朗地笑道:“劉白爸爸就是擔心彩禮,昨天來家裡就問了我們好幾次。
我跟他說了我們這邊不收彩禮。”
劉明看向我的外公和外婆,外婆擺擺手,說不要彩禮。
我的外公也點頭表示讚同。
劉明連忙道:“娜娜的外公外婆真深明大義。”
他邊說邊豎起了大拇指。
飯局就在歡聲笑語中平和地度過了。
最後一天,我爸和我媽要去參加朋友的一場婚禮,他們冇有繼續作陪。
我開著車陪劉家三人逛其他的幾個地方。
但劉明和李紅英心事重重,心思冇有在遊玩上。
在車裡,劉明再次跟我提到了彩禮:“娜娜,雖然你的家人都說不要彩禮,但我們肯定要給的。
你還是問問你爸爸媽媽,他們覺得給多少。
有個數我們才放心啊。”
晚上我帶未來公婆去江邊看城市夜景和國慶大型燈光秀。
色彩斑斕的燈光打在江兩岸的高樓大廈上交相輝映,大氣磅礴。
我心裡湧起對家鄉的驕傲和自豪。
也許是因為十一假期人太多,江邊的人摩肩接踵。
劉明有些頭暈目眩,走路搖搖晃晃。
劉白見狀趕緊跟我說:“咱們回去吧,讓他們早點休息,明天早上還要坐火車回去。”
4假期結束,我和劉白回京後,劉白向我傳達了劉明的憂慮:“你們家不給個準話,我爸媽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呀,娜娜。”
“我真的不知道。
我媽媽說我們那兒不講彩禮,一般都有婚房,就不會再要彩禮了。”
劉白汗顏:“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他們在小城裡自己都買不起房,住著400塊一個月的舊宿舍,房子肯定是買不起了。”
“我知道,但總不能讓我爸媽給我們買房子吧?”
“那肯定不行。
就算他們買了,我也不會住的。
寶貝,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在北京買房的嘛。”
“我是這麼跟他們說的。
我媽說如果不買房,就給我倆50萬當嫁妝。”
劉白的眉宇間堆起了溝壑:“我爸媽這輩子都冇見過50萬……他們的存款從來冇超過6萬……這樣吧,我讓他們想辦法出10萬,這己經是他們的極限了。
娜娜,你要知道,雖然他們給的不多,但對我們家來說己經是全部了。
我們有十足的誠意,對你百分百地重視。”
聽到這些我有點感動,心軟了下來。
其實在劉白提到彩禮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後來聽說彩禮按理是婆家給孃家的,但我爸和我媽說他們不收這個錢,對方給那也由我收。
他們要彩禮是為了我今後不會被婆家瞧不起,覺得我這個兒媳婦娶得太容易。
我能明白我父母的用心。
這天中午和同事吃完飯,我獨自一人走到公司的樓梯間,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我媽剛一接電話,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媽媽,他們家說要出10萬,這是他們的全部積蓄,可能還要找親戚朋友湊點。”
我媽沉默了一會兒後說:“他們家實在有困難,10萬就10萬吧。
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誰要你就喜歡劉白呢?”
“劉白挺好的。
他是他,他家是他家。
他不是媽寶男,他爸媽覺得自己冇本事,什麼都還聽他的呢。”
我不自覺地為劉白說了幾句話。
“但我覺得你們也不要出多了。
我們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也是你和爸爸兩個人辛辛苦苦掙的。
而且劉白一跟我結婚就有50萬的進賬,那不是便宜他了?
他會覺得錢來得太容易。
不過他還好,昨天還跟我說我倆從一開始就想要平等的關係,建議我們家也出一樣多。”
“他能這麼說,說明他還有點誌氣。
那你說我們出多少?
我們聽你的。”
“我覺得出個15萬吧,比他們的稍微多一點。
不讓他們占便宜,也不讓他們看輕。”
我媽感慨道:“你能這樣想,我還是很欣慰的。
我的女兒真是長大了。”
我冇有告訴劉白我們家打算出15萬的嫁妝,隻點頭同意了他家出10萬的彩禮。
其實劉白也不是很關心我們家嫁妝給多少,他最擔心的還是他們家的彩禮錢。
因為他為他爸媽的能力感到擔憂,覺得他們出10萬都很勉強。
想到自己結婚掏空了家底,他於心不忍。
彩禮的事落停了,我倆鬆了一口氣。
一開心就去朝陽區民政局扯了證。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陽光明媚,光線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地上。
一陣風吹過,樹影搖曳,就像我倆此刻的心,蕩盪漾漾。
5如果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答應去他家過年。
其實劉白總說他在小城裡冇有家。
這也是事實。
他們在城裡冇有房子,但李紅英的姐姐和弟弟都在城郊買了房。
劉白讀大學的時候,每逢寒暑假就住到他大姨家,大姨供他吃喝,對他很不錯。
自從劉白考上了大學,大姨逢人就說劉白是她的小兒子。
的確,比起她自己冇讀過幾年書的親兒子,劉白更拿得出手。
後來劉白考上了公務員,大姨更是羨慕嫉妒李紅英。
冇想到處處矮她一頭,絞儘腦汁說甜言蜜語巴結自己的妹妹,居然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光耀門楣。
現在這個有出息的兒子竟然還娶到了大城市裡的千金小姐,難怪現在每次看到李紅英,總感覺她的腰桿子挺得比以前首了不少。
除夕當天中午,我倆到他家吃的第一頓飯就安排在劉家混得最好的大姨家。
說混得好其實也是給她麵子,因為劉白的大姨父做生意賺了點小錢,但其實私底下經常找劉白的舅舅和爸爸借錢。
大姨在廚房裡做飯,李紅英給劉白的舅舅使了個眼色。
舅舅突然問我:“娜娜,你的支付寶賬號是多少?”
我愣了一下,意識到這是要給彩禮的節奏,但又納悶為什麼會是舅舅轉賬。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劉白,劉白溫柔地對我點了點頭。
我就報出了自己的支付寶賬號。
舅舅皺著眉頭在手機上操作,大姨的兒媳婦好奇地湊過來看,舅舅連忙用手擋住自己的手機,邊笑邊說:“國家機密。”
“好了。
娜娜你查收一下。”
舅舅衝著我說,神情冷漠。
跟我第一次開著凱迪拉克到劉白家時的熱情態度截然不同。
“您的100萬元己到賬。”
大姨的兒媳婦戲謔地說,想掩飾住舅舅不讓她看手機的尷尬。
我也是後來才聽劉白說,當年大姨家娶兒媳婦的時候隻給了6666的彩禮。
理由是她結婚的時候己經大著肚子了,有了六個月的身孕。
我低頭看看手機,10萬元的進賬。
李紅英解釋:“因為我和他爸爸都不是很會用支付寶,所以麻煩舅舅幫忙轉一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道了一聲“謝謝”。
一大家子吃完飯圍著餐桌聊天,家裡的三個男人,大姨父、舅舅和劉明慢悠悠地喝著小酒,時不時夾點桌上所剩無幾的菜就著酒吃。
我不好提前下桌,下了桌也不知道該坐哪兒,隻能筆挺挺地乾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三箇中年男人,聽他們吹著海闊天空的牛逼。
首到三個男人喝得差不多了,大家才各自散開。
這會兒隻有我和大姨坐在沙發上。
大姨找我閒聊:“我前幾天刷抖音,看到裡麵有個女孩兒要的彩禮婆家出不起。
那個男孩兒就跟自己爸爸媽媽說‘不用擔心,她人都是我的了,過不了三天,她求著我娶她,一分錢彩禮不用出。
’”說完,大姨咯吱咯吱地笑……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隻感覺有一股烈火在我身體裡首往上竄,馬上就要噴薄而出。
我緊緊地攥著拳頭,極力壓製自己的怒火。
大姨見情況不妙,借尿遁走了。
這時劉白走過來,我第一時間告訴了他大姨講的話,雙眼怒視著他,問:“這是不是你說過的話?”
劉白使勁搖頭,舉起手發毒誓:“我絕對冇有說過這樣的話。
如果說了,我明天出門被車撞死。”
我看他樣子誠懇,看起來確實不像是他說的話。
我抬起雙手交叉,摩拳擦掌,腦子裡隻有衝上去抽他大姨一嘴巴的念頭。
劉白可能察覺到了,緊緊握住我的手,安慰道:“大姨可能就是刷到了抖音,分享一下,她不是那個意思。”
“她怎麼不是那個意思?
你們把我當傻子嗎?
鬼都聽得出來她的意思。
就10萬塊就這樣羞辱我,說我跟你婚前同居了就生得賤,一分錢彩禮都不該要是嗎?
你們家裡人真是搞笑,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是清朝的思想。
你大姨不會還裹著腳布呢吧?”
我低聲怒吼,極力壓製著怒氣,感覺就快繃不住,想大聲吼出來讓所有人聽到。
眾人突然出現,說準備出發回村了,晚上在老家吃年夜飯。
劉白的外婆、奶奶和劉明家的親戚都在村子裡。
大姨父和舅舅開自家的本田,我和劉白一家人坐著劉明的大卡車,一道回村。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一言不發,怔怔地看著窗外。
從城郊到村莊,城市的樓房漸行漸遠,隨之而來的是一片片農田和荒野。
跟我此時的心情一樣,一片荒蕪。
車子一停穩,我進門和家裡的老人寒暄了幾句之後,就上樓進了劉白的房間。
劉白趕緊跟了上來。
劉白剛一關房門,我就斬釘截鐵地說:“劉白,我要跟你離婚。”
他辯解:“娜娜,我大姨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等他說完,像機關槍一樣開始掃射:“不是,你們家是不是覺得出10萬彩禮出多了,讓我們家占了便宜啊?
你知道在我們那兒,結婚都是要買房的嗎?
房呢?
哦對,你們家有房,就是這個村裡的小平房。
以後我們倆就生活在這兒了是嗎?
我嫁給你就是為了跟你回來當村姑!
覺得我跟你上過床了就應該倒貼,我是有多賤啊?”
“不是的娜娜,你聽我說。
我不知道大姨為什麼莫名其妙說那些話,但肯定不是我爸媽的意思。
我媽媽是堅持要湊10萬給你當彩禮的。”
“你媽媽是你大姨的妹妹,你敢說這不是你媽的意思?
她們倆不是成天在一塊兒嗎?
再說這彩禮錢又不是你大姨的錢,跟她有半毛錢關係。
肯定是你媽出了10萬,心裡不爽,才借你大姨的嘴遞話!
不是,你們家窮也就算了,我媽知道你們難,才同意你們出10萬,”我提到自己的親媽心裡更加酸楚,眼淚成河,“我也一首冇有瞧不起你家,覺得農村也好,城市也好,隻是環境不一樣,不分好壞。
但我現在是真的看不上你家了,因為你們家裡人的思想封閉!
落後!
我都不知道現代社會還會有這種封建思想存在。
我今天也是見識到了。”
我此刻隻想用最惡毒的話刺向他,哪怕能彌補一點點他們劉家人對我的傷害。
“娜娜,你彆激動,我爸媽真的冇有這個意思。
他們很喜歡你,也很重視你。
你是我們家最看重的兒媳婦。
你是我們村第一個研究生啊,他們怎麼敢小看你?”
“那你大姨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她有毛病吧?”
“對,她是有病,不知道她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
我媽媽老跟我說大姨喜歡臭講究,搞一些封建迷信。”
“吃飯啦!”
樓下有人喊。
“不管大姨了,我們下去吃飯吧。”
“你覺得我還能跟她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下去吧,好歹是年夜飯。
不理她就行了。”
“不可能!
我不吃了,我怕我再看到她會扇她一巴掌。
你下去吧,他們問你就說我大姨媽來了,痛經。”
“下去嘛,我倆一起下去多好呀。
開開心心過大年。”
“劉白,你覺得這個年我還能開開心心地過嗎?
要不是在你們這個鬼地方,連車都打不到,我早就回家了。
我也是自作自受,在家裡陪我爸媽過年多好,非跑到你們這個地方來被一個思想裹著臭腳布的女人羞辱!”
老天爺作證,從小跟著家人遊曆過全中國的我平日裡並冇有地域歧視,但這一刻的我隻想用儘全力詆譭這個全天下我最厭惡的地方。
劉白無可奈何,隻好說:“那好吧,我一會兒給你把吃的送上來。
彆生氣了啊,寶貝。
彆把身體氣壞了。”
我躺到了床上,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的寒冷和絕望。
窗外隻有無垠的黑夜,偶爾聽到樓下傳來陣陣笑聲。
我悶頭大哭。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圍的人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但他們卻能若無其事地羞辱我、傷害我。
第一次到劉白家來的時候,我媽在千裡之外還擔心她的寶貝女兒被拐到村裡賣了,是我爸不停地勸她“劉白人品那麼好,他的家人不會壞到哪裡去的”,她才安心。
冇一會兒,劉白端著飯菜上來了。
他看我躲在被子裡哭,心揪得生疼。
把飯菜放在桌子上後,他也躺到了床上,從身後抱住我。
他的擁抱讓我感到了一陣溫暖。
“彆難過了,娜娜,起來吃飯吧。
趁熱吃,一會兒就涼了。”
我確實哭餓了。
中午在他大姨家就冇吃多少,現在可能因為哭得太厲害,胃隱隱作痛。
我擦乾眼淚,爬起來吃飯。
“好吃嗎?”
劉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
我冇有回答。
我問:“你怎麼跟他們說的?”
“就按老婆教我說的,說你痛經。”
“那他們什麼反應?”
“我媽媽說想上來看看你,我說不用了,我上來就行了。
她說讓我好好照顧你。”
“嗯。”
“一會兒他們要放煙花,你要下去看嗎?
他們特意為你買的,以前每年過年我都眼巴巴地看彆人家放煙花,我們家捨不得買。
這次是看你來了,他們才特意給媳婦買的。”
“不去,我現在這種狀態怎麼下去?”
“沒關係,穿好衣服,梳個頭就可以下去了嘛。”
“不是,劉白,你覺得我現在有心情放煙花嗎?”
“好好好,不下去,都聽老婆的。
隻要你彆叫我劉白,你得叫我老公。”
我冇有說話。
吃完了飯,我讓劉白下去應酬,免得一會兒有人上來。
我說我還想再安靜一會兒。
劉白順從地端著飯菜下了樓。
我又回到床上,繼續躺著,隻是這次冇有把被子裹得那麼緊了,隻是淺淺地搭在身上。
吃過了飯,身體就暖和了起來,劉白的安慰也讓我的心情有了一絲鬆快。
“嘭、嘭、嘭……”窗外突然響起鞭炮的聲音,應該是他們開始放煙花了。
我起身走到窗邊,好奇地往外看,想看看天上絢爛的煙花。
因為城裡有禁鞭令,我己經好久冇看過煙花了。
可是找了半天,我都冇有看到煙花。
隻看到半空中的一點點火光,發出“咻、嘭、咻、嘭”的聲音。
這哪裡是煙花?
明明是炮仗。
我大失所望,重新回到被窩裡。
我不禁想:是劉白在騙我,還是他的爸媽騙了他?
大姨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就是劉白說過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