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寧趴在廚房門上。

心裡萬般恐慌，臉上滿是眼淚。

張嘴啞哭，大口喘氣。

全身發軟，站不起來。

屋子裡，張家奶奶嘴裡不知道呼喚著什麼：“哎喲先人哎喲先人……”

梅姑似乎是給李娟擦頭上的汗珠子。

嘴裡給李娟鼓勁：“娟，再使一把力！”

“娟，你想想，寧子這兩天多成器，掙了錢買了年貨，你再使勁兒！”

“娟，你再想想，寧子這兩天多疼你，多疼孩子，再使一把勁兒呀！”

李娟疼得哇哇大叫。

一聲比一聲慘。

一聲比一聲嚇趴在門口的何寧。

他七魂冇了六魄。

李娟生文文的那天，他在張愛伯家打牌打得昏天暗地。

他哪知道李娟生文文時，也是這般大喊大叫。

但前世，臘月二十三晚上，李娟身下血流如注，痛苦的大叫了一陣，漸漸冇了氣息。

孩子被梅姑硬拽出來，已經夭折。

現在，李娟還是痛得大叫。

似乎，跟前世的情景一樣。

何寧趴在廚房門口。

嘶聲呼喚：“老婆，女兒，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們！”

屋子裡，張家奶奶嘴裡嘀咕什麼，聽不清。

梅姑依然滿口鼓勵李娟使勁。

“娟，想想你穿的新棉衣，那麼紅的一件新棉衣呀！”

“再想想文文的新衣服。”

李娟哭著喊著：“梅姑，他這兩天才變好，他乾麼早不變？是他折騰的我啊！”

廚房門口，何寧聲音絕望。

“老婆，我是混蛋，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千萬不要死。”

“娟，我拿我的命換你們母女的命。”

屋子裡，李紅梅嗬斥一句：“寧子，趴在門口瞎喊什麼，睡你的覺去！”

屋子裡，李娟也哭喊一聲：“姑，彆…彆罵他，他是害怕！姑，咋這麼疼啊？”

李紅梅又罵李娟：“生孩子哪有不疼？你說是正月十五，害我也冇好好準備，使勁兒啊你，頭出來了！”

何寧大口大口呼吸。

好像是他生孩子。

李娟“啊”一聲大喊。

孩子的一聲響亮啼哭。

何寧腦袋一懵，嚇得眼前發黑，暈了過去。軟軟趴在門台上。

李紅梅端著臉盆出來倒汙物，被趴在門台上的何寧差點絆倒。

“寧子？你趴在門台上乾麼？喂，醒醒。”

何寧腦袋裡飄飄忽忽，似乎是梅姑把他的神魂叫了回來。

睜開眼，一把抓住端著臉盆的李紅梅。

“姑姑，我要我老婆女兒！”

“你老婆女兒好好的，你發什麼神經！”

何寧看門開了，使足力氣抓住李紅梅身子站起來，從廚房門擠進去。

他在外麵凍了半天，身上冰冷。

李紅梅大喊一聲：“寧子，彆靠近娟和孩子，你身上冷。”

“孩子…我女兒？”

何寧這才聽到一聲一聲剛出生嬰兒的啼哭。

張家奶奶兩手血汙，嚇得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紅梅返回屋裡。

拽住何寧，嘴裡罵：“你今天是瘋了嗎？你老婆生孩子，你死去活來的搞什麼？”

“你出去，快出去！”

何寧坐在地上，拽住李紅梅褲子，身子亂顫。

嘴裡亂嚷嚷：“姑姑，我聽到了，我女兒哭，我女兒冇事？”

“冇事，生出來了嘛。”

何寧深深呼吸，嘴上嘀咕：“我女兒冇事，真的冇事？”

他站起身，嘴裡喊：“悅悅，爸爸看你，爸爸來了。”

何寧身子往炕上擠，被李紅梅死死拽住。

“寧子，你犯什麼病啊？你一個大男人跑進來看什麼？”

何寧被李紅梅拽住，靠不過去。

但何寧眼睛看到，李娟把腦袋偏過來，蒼白的臉上，硬擠出來一個微笑。

聲音極度虛弱：“寧子，聽姑姑話，你出去，你明早上看孩子。”

“我不出去！”

女兒在張奶奶手底下哭，哭聲響亮。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深深磕下去。

給度過危難，給他生了女兒的妻子磕頭。

給救了妻子女兒命的梅姑和張奶奶磕頭。

李紅梅看著何寧跪下磕頭，心裡猛然一熱。

這個男人，是真心要疼妻兒了。

否則，不會是這個表現。

要不，彆把他趕出去？

讓他照看剛生了孩子的老婆，也不是不可以。

何寧擦一把眼淚，臉上笑了。

言辭懇切：“梅姑，不要趕我出去，我老婆我女兒，讓我今晚看著她們好好的。”

何寧重生回來。

知道在醫院，婦人生孩子，當爸爸的也可以全程陪在身邊。

“寧子，你把手烤暖和，把身上烤暖和，再靠近娟和孩子。”

“嗯！梅姑，我把身上烤暖和。”

何寧恨不得身子貼在火爐上。

手掌烤得熱乎乎。

慢慢靠近炕上的李娟，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低聲叫：“老婆，你冇事對不對？”

李娟的手，猛一下被何寧烤熱乎的手抓住。

是孩子的爸爸抓住了她的手。

聲音柔弱，但臉上掛著笑：“寧子，你有女兒了呀，你不是盼著要女兒嗎？”

“嗯嗯，老婆，我有女兒了，我女兒悅悅，我的悅悅，她在哭。”

“寧子，咱家，還有那麼多，那麼多年貨？”

“嗯嗯，老婆，咱家還有那麼多，那麼多年貨！”

“寧子，咱家還有大大的，紅燈籠？”

“嗯嗯，老婆，咱家還有大大的大紅燈籠，咱三十兒晚上掛起來。”

......

李娟問一句。

何寧點頭回答一句。

李紅梅看這一幕，看得臉上笑，眼淚流。

何寧這兩天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這就被感動了？

李娟臉上笑著，眼角清亮亮兩行淚流下。

何寧俯下身，把她臉上的淚輕輕抹掉，在她額頭上眼睛上親吻。

張家奶奶把孩子包成了一個粽子。

遞給李紅梅，說一句：“丫頭片片子，不值錢貨，哭什麼哭？”

李紅梅接過繈褓，看一眼。

笑著罵一句：“生了這麼個醜蛋，寧子你哭什麼呀，給，稀罕去吧！”

何寧雙手接過女兒。

瞪眼看。

愣神！

是…夠醜的。

臟兮兮又皺又黑。

“梅姑，怎麼…這樣？不是白白胖胖嗎？”

李紅梅又笑著罵一句：“胡扯，孩子剛生下來，哪能白白胖胖，要吃奶才白白胖胖。”

何寧猛一下發愣：“梅姑，我忘了給孩子買奶粉，這下咋辦？”

這話把李紅梅搞得懵神發愣。

“奶粉？什麼奶粉？”

何寧這纔想起來，這年頭，農村婦人生孩子，哪能隨便喝到奶粉。

悅悅要吃的是母乳。

何寧把剛生下的女兒抱起，臉深深的埋下去。

嗬嗬笑，嘴裡嘀咕：“爸爸傻掉了，悅悅是要吃媽媽奶。”

何寧的臉龐，親在女兒臉蛋上。

“悅悅，我女兒啊！”

李娟聲音柔軟呼喚：“寧子，給我衝一大碗紅糖水，你給我買的那罐紅糖。”

“一大碗紅糖水，我這就給你衝！我買了紅糖的，我去拿。”

女兒小心翼翼遞在李娟懷裡。

何寧跑出去拿那罐子紅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