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浸瞧著怨念倒是最深的,越說越上頭,甚至忘記了壓低自己的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兩背後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段宴塵清雋灼人的挺拔身影踏門而出。
“你們挺閒?今日冇有事情可做是嗎?”
段宴塵一臉陰沉,目光像刀子一樣朝著雪浸直直射過來,雪浸嚇得趕緊訕訕閉嘴。
霜染雙手拱起,“公子!”
段宴塵微微頷首,“去查,竹裡蕭,沈寒舟,越細,越好!”
“是!”
霜染正打算退下,就聽見雪浸賤兮兮的聲音響起。
“奇怪了,公子,你還記得當初咱們在竹裡蕭辦事的時候,屬下就提到過這個人,當時你還說不用去關注,不過是和昌平公主一樣的紈絝子弟而已。”
說著說著,雪浸絲毫冇有感受到周圍環境的詭異,氣氛的壓抑,彷彿發現了什麼驚天的秘密一般,嘴巴張得很大。
“哦,主子,你該不會是和公主睡出感情了吧?不過冇有關係,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完全可以直接說,畢竟昌平公主這幾個月不是一直在追你,霜染你勸勸主——”
雪浸一轉頭髮現,霜染居然已經退下了。
小院中,隻剩下段宴塵那種陰沉得滴水的臉,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落在他如玉的臉龐上,愈發彰顯得風姿無雙。
隻是眼神攝人,可怕。
更可怕的是,雪浸現在才發現。
段宴塵眼神冷淡,唇角噙著一抹冷笑,“我會喜歡她?”
“我會喜歡一個成日跟男倌廝混在一起的女人?”
可笑的女人!
昨夜躺在自己的身下,嘴裡喊的居然是沈寒舟的名字。
“去查竹裡蕭怎麼會出現落紅散,查不清楚,你也莫要回府了!”
段宴塵冷冷丟下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
此刻的昌平公主府,豔陽高照。
中庭到了晌午時分,隻剩下讓人錯覺耳鳴的簌簌風聲穿廊而過。
“張公公從宮裡頭過來,這大熱天的,屬實是辛苦了!”
采棠笑著將人迎進府中。
張德全是皇帝身邊跟了最久的老太監,身份地位不用多說。
宮裡頭想要拉攏他的人不在少數。
張德全進退有據,有禮有節,全然就是一副恭敬奴才的模樣,那張笑臉彷彿貼在他的臉上麵具一般。
采棠知道,這樣的人最是不好說話。
張德全跟在采棠後麵路過一個花園,花園裡頭木香棚與荼蘼架相連,千葉桃與三春柳作對,尤其是山茶和月季盛開得最為豔麗,大片大片的粉紅色和深紅色相襯,清香怡人,左拐穿過鬆牆竹徑,曲水方池。
池水清澈見底,水中的石子也並不普通,那是夜明珠和五彩寶石,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璀璨得有些晃人的眼睛。
饒是張德全見過行宮的繁華,見到這樣的別緻華麗的府邸,也覺得眼前一亮。
不過,可惜了。
張德全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又上了約莫六七層台階,采棠將人帶到府邸內池塘東南邊的涼亭上。
清風襲來,最是涼爽。
涼亭位置高聳,站在上麵,美景儘收眼底,瞧著人心情都舒緩了不少。
采棠吩咐手邊站著的一個小丫鬟下去沏茶,自己則微微側身,笑著輕問,“公公稍等片刻,我們公主昨夜有事睡得晚,今日方纔起身,眼下正在梳妝,不知陛下親自讓公公過來接公主見麵,是否是有什麼急事需要交代?”
邊說著,邊從衣袖間拿出一袋碎銀子,臉不紅心不跳,極為自然地塞進了張德全的手邊。
張德全是老江湖了,絲毫不接招,再次頂著那張假笑至極的臉,將銀子推了回去。
“陛下差老奴過來,無非就是太長時間冇有見到公主,思念公主,姑娘多心了!”
采棠無奈,隻得空等著公主,半個時辰之後,宋南嘉匆匆趕過來,身後跟著四個婢女,婢女的手上分彆端著茶水,點心之類。
“公公遠道過來,著實辛苦了,南嘉失禮了!”
宋南嘉大手一揮,婢女們紛紛將手中的東西齊整放下,瞬間擺滿了涼亭上麵的兩個膳桌,接著她們又極有秩序地退下。
張德全起身行禮,“公主說得哪裡話,折煞老奴了!”
宋南嘉和他又說了幾句你來我往的客套話之後,張德全便先離開回宮了。
“公主,這個張公公有點不識好歹了,你對他這般客氣,他居然對你的態度這般疏離!”
采顰有些不高興。
宮裡頭的人都很虛偽。
尤其是像張公公這種套著一張假笑麵具的人更是可惡。
“張德全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若是這般容易被拉攏,怎麼可能在父皇身邊待這麼久?”
宋南嘉挽了挽被清風吹拂起來的鬢髮,語氣漫不經心,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再說了,和我一個公主走得近,是一件風險大,收益小的事情,他是個人精,隻要咱們不得罪他就好。”
采棠點點頭,問,“公主,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去宮裡?”
“用過午膳就去。”
宋南嘉聲音頓了頓,“去街上王氏糕點店鋪多買點玨兒喜歡的梨餡兒頂皮酥帶上,宮裡頭的廚子做不出他喜歡的味道。”
避開了正午最烈的陽光,昌平公主府的馬車粼粼行駛在朱雀大街上。
約莫兩個時辰的時間,馬車停在了宮門口。
丹鳳門早早便來了一個迎接宋南嘉的小黃門。
小黃門的臉上滿是謹慎和討好,“奴纔給公主請安,陛下早早便讓奴才這裡等著,公主,請!”
采棠小心翼翼地攙扶宋南嘉下馬車,笑著對小黃門說道,“有勞公公了!”
宋南嘉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黃門,張德全的徒弟,小李子。
剛剛張德全去她府邸中時,他也在其中。
小李子一路上都弓著身子帶路,從偏門進去入了夾道,行了幾百步之後,再登上 數階白玉階梯,就來到了含元殿外頭,殿外廊下每隔十步就站著帶刀侍衛;繞過含元殿,又經過一架飛闕淩空的虹橋,再繞過一排朱漆雕鳳抱柱,便到了皇帝的禦書房。
這宮門內的每一條路,宋南嘉都非常熟悉,熟悉到即使閉著眼睛她都不會走錯。
畢竟她從小就住在這裡。
若非有人費儘心思想要隔開她和玨兒,她也不至於成為唯一一個還未成家便早早搬出宮的公主。
父皇很少這般客氣。
不是每次入宮,都這般客氣,先是張德全親自請,又是專門派人迎接。
越熱情,宋南嘉心裡越不安。
上一次父皇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讓自己搬出宮的時候,也是這般,親切。
小李子望著公主的身影走進禦書房,眼中一陣豔羨。
宮裡頭少見有這般受寵的公主。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活都乾完了嗎?”
身後傳來張德全的聲音,小李子嚇得身子抖了三抖。
轉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師傅,又厚著臉皮笑,“師傅,您過來了!”
“師傅,您剛剛為何不接受昌平公主的示好,她這般得陛下寵愛,這根高枝都不用你攀,人家都直接遞過來了,您都不願意接,若是徒弟的話——”
張德全掃視了一眼禦書房的方向,麵無表情地打斷了他,“你覺得昌平公主很受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