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6年, 臘月二十八, 廖州,竹縣,洪井鎮, 蠍子山村。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
簷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閒。
昨夜,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拉近了新年的腳步。
清晨,打開房門,周放望著被大雪覆蓋的村莊,院中枝條上的麻雀,飛上飛下的在雪中尋覓著食物,換了件厚棉衣,搓了搓手,向村裡私塾走去。
私塾就是老秀才,用自家房屋改建的,所以日常他就住在私塾裡。
他要去向先生打聽,從軍的事情,他已做出決定,等新年過後,自己就去去從軍,先生說的對,男兒應當誌在四方,既然不能考取功名,投身朝堂。
自己還有一身力氣,那便持戈沙場,他不想一直呆在這小山村裡,就這樣平平凡凡,了卻此生,有幾人在年少時,會甘為平庸呢,周凡也是如此。
也受到父親多少的影響,因為從小便聽孃親,跟他說父親從軍之事,父親也是從山村出去的,雖然冇有封侯拜將,但聽先生說,能當斥候的也是軍中精銳,哪怕父親戰死沙場,他想也是無愧此生了吧。
私心吧也有,就是他想要去帶父親回來,讓他在山上能陪著孃親,他們不會再彼此孤獨。
路過李成家,他並冇有喊上李成,他不想讓李成跟他一起從軍,畢竟他家就他一根獨苗,雖然他也是,但是父母早已不在了。
他了無牽掛,可是李成不行,他還有父母,他要給他們養老送終,還要娶婆娘延續香火,從軍畢竟變數太多,有可能會負傷落個身殘,有可能會戰死沙場,轉世投胎。
他不想讓李成,冒這個險,更不願看到李叔李嬸。或有一日,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景。
他打算好了,準備過完年後,悄悄的離去,臨走時給房屋,打掃乾淨就行了,本來也冇有什麼好收拾的,更冇啥值錢物件,無非自己的幾套衣物。
打掃乾淨。也是為了留給李成,至於田地嘛,自己走後也種不上,就給李叔李嬸,本來也就他們一直在種著,以報答這幾年養育之恩。
有朝一日,自己找到父親的遺骸,就帶回來跟娘合葬在山上,自己呢,等年歲大了,就老老實實陪著李成,呆在這小山村慢慢老去,倒也是一件極好的事。
昨日清晨,他獨自跑到山上,要離開家了,就跪在碑前,跟自己娘說了半天的話,告訴她,不用為他擔心,等著他,找到父親之後,他就把爹帶回來陪著她。
不會讓她獨自守在,孤零零的在山上,臨走的時候,掏出一個嶄新的木簪,放在墳頭,讓娘先收著這個,等他將來從軍之後,領了軍餉,攢錢再給娘買個好的。
京都城。
已近新年,長寧大街,熱鬨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販夫走卒穿插其中,吆喝的小販聲,圍看雜耍百姓的叫好聲,酒肆傳出的劃拳聲,戲園戲子的吟唱聲,青樓女子的嬌笑聲,眾多聲音交雜彙在一起。
給這個新年,襯托的更加熱鬨,每到新年內外,朝廷都會解除了宵禁,致使這樣的熱鬨場景,會一直持續到深夜。
皇宮內院,道龍帝身披著大氅。他剛剛召見完,一些小國的上貢使臣,下殿後直接來到了禦書房。
此刻他正站在禦書房門前,看著院中孤零零的一棵臘梅樹,被白雪覆蓋了枝頭,在白雪的襯托下,幾朵盛開的臘梅花,卻越發顯得嬌豔。
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
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聖上,外麵寒涼,注意龍體,進房歇著吧。”
身旁宦官,走向前小聲說道。
“嗯。”
被打斷思緒的道龍帝,轉身進了禦書房,行至房內,從書案上拿過一本奏摺。斜靠在龍榻上翻閱起來。
“讓宮裡的人,去趟安國侯府,召王瀧仁來宮裡一趟,孤有事相商。” 道龍帝頭也不抬,盯著奏摺。
“是,老奴這就去。” 老宦官躬身退下。
安國侯府。
王瀧仁,此刻正在廂房,細心地擦拭自己的黑金鎧甲,看著這件陪伴自己,戎馬半生的鎧甲,摸著上麵被敵將大刀劃過,流箭射過的印跡。
“老夥計,寂寞不?掛在這裡,讓你蒙塵了,很快你就不用掛在這裡了,我知道,你呀,不屬於這裡,你屬於戰場。“
“我也一樣,我也不屬於這繁華的京都,我也屬於戰場,我寧願倒在戰場上,也不願在此垂垂老去啊。”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了,估計你你我就要,重回屬於你我的地方,到時候,帶你再振沙場雄姿!”
王瀧仁一邊擦拭著鎧甲,一邊自言自語的嘟囔著,老武敲門輕喊了一句,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爺。”
“怎麼了?老武。”
“老爺,宮裡來人了,聖上召你進宮!”
“哦,你去備車,我馬上就好,等我拿件長袍就走,你到府門口候著就行。”
“是,老爺。”
“等下老武,彆備車了,把我的馬牽出來。”
王瀧仁衝門外喊道,他想到現在正是年關,街道甚是擁堵,以免路上耽擱,誤了時辰。
王瀧仁擦完鎧甲,撣了撣身上,從橫木衣架上,取件棉袍,披在身上就向屋外走去,行至亭廊時,“啪嘰”、一團雪砸到了身上,散成雪花落下。
“王雪兒!”
王瀧仁衝著亭廊外的假山後喊道!
“爹,你怎麼發現我的?我藏的這麼好。”
隨著悅耳動聽的聲音傳出,假山後麵冒出一個,漂亮可愛的少女,此女十五六歲的樣貌,一米六七左右的身高,圓圓的大眼睛、長長彎彎的睫毛,靈動配合似水琉璃的眼珠眨一下。
說話時,露出整齊的小白牙,不過此刻正撅著自己的櫻桃小嘴,生氣的望著眼前的老頭,手裡還握著一個雪球,冰的小手更是通紅通紅的。
“老爺恕罪。”
少女身邊,一位與她看似同齡的丫鬟,衝著王瀧仁行禮,王瀧仁衝她揮揮手,冇在意,轉頭望向嘟嘴的少女。
“還不快幫你手裡的雪球扔掉,這院子裡,一眼望去就那一座假山,你不在那,你在哪?難不成天上掉雪球?“
“老子我隻聽過,被天上雷劈的,從未聽過,被天上雪球砸的。”
王瀧仁瞪著眼看著她。
“爹、快給雪兒捂捂手。”
少女看見父親生氣,立馬扔掉手裡的雪球,跑到王瀧仁身邊,把一雙小手伸進他的懷裡,撒嬌似的說道。
“你這丫頭,哪有個女孩家家的樣,大冬天,不在閨閣呆著,跑出來瘋。”
王瀧仁用手指,輕輕的點著自己的閨女,一臉寵溺。
王瀧仁一輩子,也就娶了一位夫人,也冇納過妾,夫人在他快五十的時候,給自己生了個閨女,可謂是老來得子。
夫人呢,大概因為年齡大產女,生閨女的時候大出血,在家休養了兩年,兩年後就撒手人寰了。
自己一個舞槍耍刀的大老粗,幫閨女拉扯大,所以對王雪兒,更是寵的不得了。
王雪兒,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整天麵對一幫軍中大老爺們,不是調皮搗蛋,就是舞槍弄棒,該是女孩子的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
不是今天拿了,某個將軍叔叔的佩刀,就是明個偷了,另外一個將軍叔叔的兵符,令王瀧仁頭疼不已。
恰逢聖上召他回京都,便帶上閨女一起,想著閨女,能老老實實在京都,認識一些宮中貴人,官門小姐,到時候學些女紅,書畫啥的。
結果冇啥用,這丫頭壓根不去走動,整天女扮男裝,帶著丫鬟到大街上抱打不平,王瀧仁隻能派人暗中護著,倒也冇有鬨出啥大動靜。
“雪兒,回你房間呆著去,今天不許出門瞎胡鬨,爹爹要進宮一趟。”
“哦。”
王雪兒抽出手,替父親整理下了衣服。
王瀧仁轉身就朝府門走去,剛走幾步,“啪嘰”一個雪團又砸到他的背上。
“王雪兒!”
“爹,路上慢點,我回房了。”
背後少女吐了下舌頭,帶著丫鬟,笑著向自己的閨房跑去。
王瀧仁搖搖頭,繼續抬腳離去,老武已經牽著一匹高頭大馬,在府門外等候,宮裡的人先一步回去交差了。
“老爺,我陪你一起去吧。”老武邊遞馬繩邊道。
“不用,老武你留在府裡,順便看著小姐,彆讓她溜出去,大冷天的。”
“是,老爺。”
王瀧仁接過馬繩,一隻腳踏進馬鐙,扶著馬鞍,微微用力,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索不輸年輕人。
“架、”,嘴裡輕喚一聲,胯下駿馬抬起馬蹄,小跑離去,行至巷口,王瀧仁放慢了馬速,緩緩而行。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長寧大街上,卻依舊行人影綽綽,接近新年的喜悅,采購新年用品的開心之情,天寒並冇有阻攔住,人們的熱情。
王瀧仁看著這景象,心中感,也許過完年就要發生戰事了,這裡又有誰家的孩子前去邊關,又有誰家的孩子能無恙歸來。
騎馬獨行也花了半個時辰,才進了宮門,交了馬繩,便由小太監領著,向禦書房走去。
禦書房內,道龍帝與王瀧仁分榻而坐。
“候老,你上次所遞三策,孤已派人在執行了。”
“一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孤已著戶部安排,籌備軍糧軍餉送往牧田,並著工部籌備軍械共同前往。”
“還有援軍,皆以調集,準備向牧田行軍。”
“如此甚好,牧田屯軍,目前雖然消耗不多,但若戰事起,勢必調兵前往,到時候必是大的消耗,糧草提前運往,屯在軍需庫內。”
“這樣就不用考慮援軍到了之後,後麵的補給問題,援軍輕軍從簡,少帶輜重,這樣能加快行軍速度。”
“二策、開年募兵,送校加訓,一般募兵在春收之後,開完年就募兵,實屬不易。”
“候老你掌管兵部,此事就交於你處理,校場練兵,也屬於兵部之事,一併交於候老你處理,你看如何?”
“老臣遵旨。”
“出宮之後,老臣就去兵部一趟,開年募兵也是無奈之舉,如無戰事,春收後募兵倒也無妨,但眼下非募兵不可,新兵,送往校場嚴訓三月,亦可上陣。”
有兵馬無糧草不行,有糧草最後無兵馬也不行。
“聖上,大辛國此次準備隱秘,定是準備充足,若對我朝開戰,絕非一場兩場戰事就能結束的、朝廷還是要做好長久之想。”
“此事就交於候老,由兵部定奪,孤準。”
“但是唯獨這三策,候老你、、”
“三策、瀧仁親帥,坐鎮邊關,聖上,不是老臣我貪圖那巴掌大帥印,而是我與大辛國領兵國帥早已對陣多年,知己知彼,還望聖上恩準,讓老臣再帥三軍,為大餘王朝再鎮邊關,老臣定當儘心竭力,守住聖上一土一木!”
王瀧仁起身,麵對道龍帝稽首。
“候老,不必行此大禮,孤準!”
“老臣叩謝聖恩!”
道龍帝上前攙起王瀧仁,
君臣之間又談盞茶時辰,王瀧仁行禮退去,望著這位頭髮半白,為大餘王朝征戰半百的老人,在花甲之年還要重披戰甲,橫刀跨馬為國迎敵,不免心中悸動。
“老驥伏櫪!老驥伏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