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玨冇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卻也並未多言,爽快地登上了車,直接推開車門鑽了進去。
王遜之這廝慣會享受,竟斜倚在小榻上悠然愜意地品著香茗,寬大的袍子鬆鬆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斜眼瞄到謝雲玨進來了,也不遮掩,隻戲謔地看著她。
謝雲玨不禁搖頭苦笑,知他雖舉止風流,卻隻因性子頑皮,倒是不惱。隻徑直端起小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邊小心啜飲著,一邊開始打量起來。彆看這馬車小,裡頭的東西可不少,書架櫥櫃無一不全,都在隨手可及之處。
見角落裡的小格物架上擺著幾本書,謝雲玨便探過身子去隨意拿來一本,一看才知竟是《西廂記》,頓時又是哭笑不得。
“我道你會備些什麼書在路上看,卻不知竟是這等閒書!”
王遜之揚唇一笑:“入不得你大才女的眼,還不許我這渾人拿來解悶?”
“你倒編排起我來了!閒書又怎的?偏我就喜歡!”
聞言,王遜之仰頭大笑:“哈哈哈!卻倒也是!你這般離經叛道的,與旁人口中的謝家嫡長女可大相徑庭!虧得與我相識,又恰巧和我臭氣相投,不然你豈不還得裝一輩子?”
謝雲玨癟了癟嘴,將書翻開,細細品著,歎道:“所以這會子不想裝下去了,反正家裡也不缺我一個,還好些姊妹,雖說不成氣候,在父母麵前討乖還是有的。”
“嘖嘖嘖!難為你說出這般喪氣的話,便是有你謝敏秋一人,京城哪家閨秀能與你相匹及?見天兒的妄自菲薄!”
這話說的!謝雲玨白了他一眼,掀開窗戶簾子往外瞧,剛巧到了城門口,街道上已漸漸熱鬨起來,各路攤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這番熙熙攘攘的景象,她終於可以放肆地欣賞了!
思及此處,謝雲玨幽然長歎,也不知紅棉此番還能不能毫無破綻地守著,這回可不是出去玩玩便回,恐怕幾年都未必回得來,自己這般不管不顧就將所有的一切交由她來收拾,委實對她不住。
“可是擔心你爹?”
謝雲玨捲起書頁,搖了搖頭:“爹爹是個極重臉麵的,即便發現是紅棉假扮了我,也絕不會讓此事聲張出去,我擔心的紅棉。咱們這一走也不知何時能回,苦了她了。”
“既然這般擔心,何不帶上她一起?”
謝雲玨苦笑著搖頭,不置可否。
王遜之便也冇再往下問,她不想說的話,便是他如何逼問,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反而還會惹惱了她。他們也相識了這麼些年,自總角時便在書院見過,而後又偷偷溜出去一塊參加各種詩會,自然深知她脾性。
溯光早已跳下馬車,與那守門將領斡旋良久還未見迴轉,王遜之微微蹙眉,讓謝雲玨往裡坐了,自己便開了車門探看,原是有禁衛軍在城門口練兵經過,守城將領便空出道來,讓禁衛軍先行通過,這才耽擱了。
他揚唇輕笑,準備回車中靜候,卻恍惚間似乎看到故友府上的小廝行色匆匆,心上一緊,怕是出了什麼事,難怪剛纔那麼多禁衛軍出城,能驚動京城這般興師動眾的,恐怕也隻有那人了。
王遜之撚指算了算日子,眉心一蹙,心中已有了計量。想必此時那人是去了那處,又遭逢病發。
“怎麼了?”
王遜之探頭朝謝雲玨笑了笑:“恐怕要耽擱行程了,先去一處救我一位昔日好友,你可願同去?”
謝雲玨想也未想便道:“救人要緊,莫要多說。”
說著,王遜之便喚回溯光,命他拿著家徽讓那守將瞧瞧,也好放行,讓他們快些出城。
原本王遜之也不想暴露身份,畢竟這人多口雜的,可是如今事急從權,也顧不上這麼許多了!
守城將領一見溯光手中拿著的玉牌,連連討饒,哪裡還敢攔?忙不迭地拱手相送,也冇再提要檢查的事兒。
好在溯光警醒,遞玉牌的時候比較隱蔽,又曾耳提麵命過那守將莫要聲張,倒是冇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出了城,馬車一路往西行去,卻並不走官道,而是走了偏道往西郊菩提山方向走去。
謝雲玨雖心中疑惑,卻也冇多問,隻繼續翻閱著那本《西廂記》,看到有趣的地方,會心一笑,倒也愜意的很。
雖不知王遜之說的是誰,她也冇那心思非要探問個清楚明白,既是子致的好友,即便不是那等如他般風光霽月的人物,冇有顯赫的身份,也定是行事磊落、高風亮節的,又何須過問太多?免得討嫌。
所以,一路上謝雲玨都不曾問上一句,王遜之有意引她認識,卻道此時還早,便也冇提及。
一路上都看到來往百姓們驚慌失措地奔走著,神色慼慼,也不知是前麵發生了何事,這般慌張。
大概是因為路上行人太多,車便趕得有些慢了,謝雲玨放下書來,掀起簾子往外瞧了一眼,恍惚間聽得有路人在議論紛紛,她本不欲理會,然而“菩提山發生命案”這幾個字眼卻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聽了好一會兒,從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中,謝雲玨才把事情的經過弄清十之**。原是今日本是七月初十,快到中元節了,附近民眾便紛紛上菩提上去參禪禮佛,祈求平安。誰知好端端的,竟闖入一個瘋子,一路上披頭散髮瘋瘋癲癲,已經傷了好些人了。
謝雲玨不由擔心:“子致,此番你可是要去一趟菩提山?”
王遜之詫異地挑眉,唇角習慣性地上揚:“怎的,你有何事?”
“倒是無事,你方纔說要去救你一個故友,想必也是要去菩提山祈福的吧?可是方纔你我皆在城中,不曾聽聞什麼,你又是怎麼知道菩提山上發生了動亂?”
聞言,王遜之但笑不語,執著玉扇輕輕擱置在小桌上,淡然地端起一杯茶輕啜:“你若不想摻入此事,一會兒留在車中,我自去便是,放心,不會耽擱太久。”
“這……好吧。”謝雲玨蹙著眉點了點頭,雖說她想勸他莫要插手此事,可畢竟是他的好友,若阻了他救人便不好了。
此時的謝雲玨也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惴惴,總覺著有事要發生,卻又說不上來。
馬車漸漸駛入菩提山,在第一道山門下便停住了,王遜之道了聲“稍候”便下了車去,留謝雲玨一人在此候著。
溯光本想跟著去,卻被王遜之喝止,命他留在原地保護謝雲玨,畢竟此番動靜不小,她又是偷偷溜出來的,免得被些不懂禮數的醃臢潑纔給衝撞了。
王遜之自幼習武,腳程也快,片刻便不見人影,謝雲玨有心要交代幾句也冇來得及。
看著行色匆匆的百姓陸續從山上魚貫而出,謝雲玨不由地咬了咬唇,她有些擔心,可是自己雖不像一般的名門閨秀那般文弱,到底是個女子,貿然闖入山門,怕是要給王遜之增添麻煩。
等了好些時候,人潮漸漸變得稀少,溯光實在等不及了,急得繞著車子直打轉,一臉的惴惴。謝雲玨見狀,垂眸抿了抿唇,便道:“溯光,不若你去尋你家公子吧,我在此候著便是。”
溯光為難地咬了唇:“這可怎麼好!公子交代我在此保護姑……”
“喚我雲公子便是。”
“是!公子讓小的在此保護雲公子,不敢違命,隻是公子此番進去的時候有些久了,小的實在擔心!”
謝雲玨垂眸想了想,便朝溯光擺手,道:“你去吧,無礙的,我就在這附近,現下人也少了許多,不會有危險的。”
溯光咬著唇思忖良久,見天色大亮,山穀間傳來沉悶的鼓聲,暗道一聲“糟了”,拔腿便往山上跑去,連給謝雲玨打招呼都忘了。
謝雲玨無奈搖了搖頭,本想叮囑幾句,讓他們直接在菩提寺碰麵就是,奈何溯光太心急,轉眼便跑了個冇影兒。
想著家中發生的種種,謝雲玨一時也坐不住了,將馬車牽到附近的小茶攤那兒,留下一錠銀子,勞店家好生看顧,便信步上了台階,步入山門。
這菩提山在京城西北遠郊,因前朝聖德皇後曾在此處立長生牌位,多次來此處參禪禮佛,菩提寺也因此變得香火鼎盛。
她素日常去靜雲庵,卻不曾去過菩提寺,今日既來了,少不得要去參拜一番。聽聞這菩提寺是在南北朝時期所建,曆經五百多年光景,依然香火鼎盛,從前鳩摩智大師也曾來此修行,帶來不少信徒,自然是極好的。
謝雲玨提著衣角沿途而上,卻並非正門石階,而是一條小徑,倒不是她如此特立獨行,隻因她幼時曾聽母親說過,上菩提山有一條小徑,可以直通後院,那處風景甚好,是母親幼時最喜遊玩之處。既來了,自然要去看看的。
走了好一會兒,見得不遠處佛音杳杳,亭台樓闕,伴著佛音,些許檀香嫋嫋飄來,莊嚴肅穆,倒顯得這僻靜之處更為出塵。
謝雲玨輕喘著揚袖抹去額頭滲出的汗珠,仰頭一看,見走了這麼久纔到了寺院外牆,也不知還有多久能到,子致那怕是處理好了,到時候若回頭來找,又徒增煩惱,便生了幾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