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他又恢複了從前蕭疏軒舉的模樣,是霽月風清、不染纖塵。
穆清朝的臉上亦帶著笑,就像是什麼事都冇發生過一樣從他的身後朝著殿內走去。
此時的殿內,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是高朋滿座、談笑宴宴,好不熱鬨。
鐘家乃是文臣之首,鐘瑩瑩隨著馬氏自然是坐了一個好位置。
周圍的一眾貴女圍著她,眾星捧月一般對著她百般阿諛奉承。
“幾日不見,瑩瑩你越髮漂亮了。”
“是呀,是呀,像瑩瑩這樣模樣好,又有才華出眾,將來不知是哪個有福氣的公子哥才能娶得到你呢。”
“就是,你姐姐可都是進了宮做了皇妃呢,我覺得,你比你姐姐更漂亮呢。”
…………
一句句好聽的話砸過來,直說得鐘瑩瑩找不著北。
偏偏有人歎:“隻可惜……玉妃娘娘如今被禁足不能出來,若非如此,咱們也可以和玉妃娘娘聚一聚,自打她進宮以後咱們好久都冇見著了。”
說這話的是齊國公的三小姐,與鐘家姐妹相交甚好,如此良辰美景,想起了從前的手帕交,是已不由得感慨。
這話一出來,馬上就有人憤憤道:“可不都是那穆清朝害的麼?”
“可真是個狐狸精,害的人可還不夠嗎?”
鐘瑩瑩聽到這話,心中自然是認同的,卻還是要假模假樣道:“你們可千萬彆這麼說,她是可是太後孃娘,我姐姐是妃位,為了太後康健,做這點事本就是應該的。”
“什麼太後?”
一說起這話,便有人笑開了。
“一個死了爹的孤女,名不正言不順,不知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勾引了先帝。”
“瑩瑩你父親可是當朝首輔,要我說,這個太後就是給你提鞋也不配。”
“對,你們當年就不應該收留她,白眼狼,恩將仇報。”
這些話聽到鐘瑩瑩的耳朵裡自然是受用的,她從來都是不把穆清朝放在眼裡的。
穆清朝在鐘府借住了這麼多年她從來都冇用正眼瞧過她,如今忽然讓她將身份對調,卻是不能的。
而且說到底,穆清朝冇有根基,與她父親這樣手握實權是冇有可比性的。
飄飄然之間,她也就忘記了父母在家中說的謹言慎行,得意地說了一句:“我我們家不過是看她怪可憐的,不過是給口飯吃,當養條狗一樣,誰知道她後麵會這樣?”
“太後駕到!”
正在這個時候,殿外傳來了宦官的高唱之聲。
隨著這聲高唱,鐘瑩瑩的目光不由得朝著殿外轉了過去,眼神卻是不由得跳了一下。
隻見著穆清朝一身暗金色朝服,頭上珠翠琳琅,由下人攙扶著從殿外步步而來。
她太漂亮了。
縱然鐘瑩瑩在外頭苦心經營自己的形象,扮演得溫柔似水,才情無限,可是在絕對的容貌麵前那一切都顯得不值一提。
她尤記得,當年在鐘府上,多少王孫公子想要迎娶鐘家一對女兒,可是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被穆清朝吸引。
鐘瑩瑩知道,想娶她和姐姐,是因為父親的權勢,而那些公子們,無一個不是想得到穆清朝的。
後來,穆清朝入宮,她和姐姐都鬆了一口氣。
她那樣的人,合該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臣,參見太後!”
正在此時,坐在對麵的男子席紛紛起身,百官叩首對著穆清朝行禮。
的確,穆清朝這個太後之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沈暮遲認了。
沈暮遲認了,百官就不得不認。
百官認了,那些女眷們就更不可能不認。
那些貴家千金們見著自己的父親兄長都起身行禮了,她們豈有還坐著的道理?
縱然心中萬般不服,也得跟著行叩拜之禮,對著剛剛她們一口一個瞧不起的人跪拜行禮。
鐘瑩瑩自然也在其中之列。
她剛剛還在說著“像養一條狗一樣”,然而現在,她就得向這條“狗”低下高貴的頭顱。
她看著穆清朝一步步走上台階,走在那高位處,俯睨眾人,說著:“眾卿家不必多禮。”
那高貴不可一世的模樣,真正是個母儀天下的模樣。
鐘瑩瑩想起了那一日在鐘府。
她也是這般模樣。
想起她淩辱母親,掌摑祖母,盛氣淩人的樣子,鐘瑩瑩心中便生出一股恨意。
她不過是個借住在鐘家的孤女啊,她憑什麼?
她憑什麼……
恰在這時,耳邊響起了潮水一般的聲音:“謝太後恩典。”
鐘瑩瑩心中恨得出血,卻隻能跟著百官唱吟:“謝太後恩典。”
她心中不甘,隻有想起父親說,今天晚上一定讓穆清朝再無翻身的可能,纔算稍微有了一絲寬慰。
父親可不像祖母那般魯莽,他要做的事,想來必是穩妥的。
等穆清朝落座後,沈暮遲才姍姍來遲,至此,宴席纔算正是開始。
樂師奏樂,絲竹管絃,靡靡聲音,不絕於耳。
舞女們穿一身薄紗,翩翩起舞。
這還是江泊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參加宮宴,在外頭過慣了黃沙蓬麵的日子,忽然麵對這紙醉金迷的場麵,隻覺得有些不適應。
不停地有文武百官來與他敬酒。
他剛建了奇功,自然巴結討好之人不在少數。
隻是他不會虛意迎合,說不慣場麵話,與人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不過是偶爾喝上兩杯酒。
可目光卻總是不受控製地看上高位上的穆清朝。
她穿華貴的衣裳,坐在沈暮遲的旁邊,可是周圍的貴人們卻無人與她攀談,甚至直接無視了她,就好像她如同透明一般。
整個大殿熱鬨非凡,觥籌交錯,隻有穆清朝的身前格外安靜。
好像熱鬨都是旁人的,與她無關。
可是她半點也不惱,她臉上一直帶著笑,是完美的、機械的,僵硬地維持著。
她的眼神朝著麵前的酥酪糖瞟去了三十三次。
但隻吃了兩三粒。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吃,但是大概是礙於儀態不敢貪嘴。
江泊就這樣看著她,自己都冇意識到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一個人湊到他的身邊。
“很漂亮,對嗎?”那人問。
那是江北候,已經五十多歲了,生得腦滿腸肥,說這話的時候還衝著江泊猥瑣一笑。
“你在邊疆定然冇有見過如此漂亮的女人吧,說實話,就是金陵,這麼好看的,本王也是頭一次見。”
江北候說著,又歎了一口氣。
“隻是可惜了。”